哭声蓦地让我站住了脚,我的心好像被掏空了而人就像被灌了水泥一样,直直地钉在了走廊上,最后,轻轻叹口气,心不由得就软了下来。
这时,已经有很多人包括医生、护士顺着哭声跑到病房门口,乱腾腾、闹哄哄的一片。
“你哭什么?一个大老爷们的,不嫌丢人?”我回到病房,瞪着双眼,紧绷着脸,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像个硬心肠的人,说道。
“我哭我的,关你什么事?你要走就走吧,别管我的死活!”夏大中年沧桑的脸上一道道纵横交错的泪痕,像一个孩子一样的撒泼。
“夏大,你还讲理吧?难道不是你把我给撵走的吗?怎么成了我不管你?我要是不管你的死活,你早就死了,还能在这里遭人围观,丢人现眼!还号称黑社会的老大,连点义气都不讲,我怎么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
夏大就像被开水烫着了一般,脸一下子就红了,眼神也不再那么霸道,躲躲闪闪的,而当把目光转向门外人群的时候,眼神中就又神奇地多了份霸气。
“哎,你们,吃饱了撑的,没事干了?有什么好看的,该干嘛干嘛去,看什么看!看眼里拔不出来!”夏大凶巴巴的样子就把门外的人给吓散了。
“你呀,我真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我走到跟前,心情复杂地看着他。“说你坏人吧,有时候你好像还挺有人情味,说你是好人吧,连自己的爸爸都恨,哪有你这样的人。”
夏大听了我的话,嘟起嘴巴,把头扭向一边。
“怎么?我说话不中听?要是不中听,我就走,不在这里惹你烦。”
“别!”夏大伸手拽住我的胳膊,似乎要说什么但只是张张嘴。含有希冀的目光暗淡下去,像是隐没在天际的星。
“唉!”我重重叹口气,无奈地看着他,心中竟是无由来的酸涩。
“姐们,唉,我,”夏大历经沧桑的眼神中充满了无助与深深的渴望,他拍了一下脑袋,说道:“我不是你想象中那样猪狗不如的人。我夏大虽然是个粗人,但我知道一个人连自己的老的都不孝顺了,那还叫人吗?可是,你以为我想这样吗?难道我不想好好当个好儿子吗?我也想跟人家似的,回家买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有吃的、有穿的,好好孝敬孝敬我爸。可是他配吗?他那样的配个屁!”一开始还说的好好的,说着说着,他又爆粗口了。
“你看你又说脏话了!你为什么一提到你爸,就会变成这个样子,再说这样的话我就不搭理你了!我可没有时间听你骂自己的老爸!”
“那有什么办法,我从来就这样说话!”夏大不客气地回应了我一句。
我被气红了脸。咬着嘴唇,瞪着他。
“是,是,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在我的瞪视之下,夏大自知理亏地把头扭向一边,不情愿地说:“这命都是你给我的,你就是再生父母,以后……唉,我改,还不行吗?”
我“扑哧”一声,忍不住笑了,气也消了。看看他的样子倒也挺可爱。
“好了,你以后别这样说话就行了,你既然也想孝敬父母,那你为什么不努力去做?你要知道人生很短暂,古话不是说吗,子欲养而亲不待,你可千万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话虽这样说,可是我呢?我对自己的爸爸做了什么?一阵深深的悔意涌上心头,鼻子一酸,我兀的就感到嗓子眼被什么给堵住了,而双眼也被泪水给蒙住了,眼前一片朦胧飘渺。
躺在病床上的夏大正慢慢离我远去,飘飘忽忽的,越行越远。躺在病床上的已然变成了爸爸,汩汩的鲜血染红了洁白的床单,从高高的病床上汇流成小小的溪流顺着床腿流淌下来。他的胸口艰难的起伏,双眼紧闭,痛苦的神情写在沧桑衰老的脸上,我一筹莫展地看着他在阴阳之间独自艰难地与死神做着残酷的斗争。
一个个厉鬼呲着牙,伸着长长的惨白的舌头,他们欢度节日一样围绕在爸爸的身侧,无情地上去拽他的胳膊,揪扯他的头发,撕扯他的腿。爸爸张开大嘴却发不出声音,软绵绵的身体做着徒劳的挣扎,他的苦难成为了恶鬼们的狂欢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