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算什么时候放他们回府?”
曲同音走近他,沉默良久才问这么一句。
御案上的圣旨,一卷叠一卷,垒成个小丘,基本上他能想到的,都教坐在地上的皇帝拟写好了。齐明秀正在御案前看阅,很是安静,也没去打搅过渊澄。
“过了子时吧。”渊澄回道。
“你呢?”曲同音又问。
渊澄默了声。
静了一段,才听他沉沉的轻地像呓语的话音,“我没脸见他。”
隔一会儿,声音又低了些,尤似哽咽难言,“我不敢见他。”
曲同音呆怔住,以为是幻听,他完全没想到渊澄竟然也会哭。
“想问你个事。”曲同音挨着他坐下,转走话题,“当年养心殿的火,是钟武放的吗?”曲同音扭头看着他侧脸,借着朦胧的亮,才发现他眼里看不见一点水光。
渊澄唇线弯了些弧度,似笑,非笑,语气总归是冰冷的,“是与不是有何区别?”
曲同音喉间一梗,继而笑叹道,“问得好,我回答不了。”
倘若那把大火,是钟武所为,那么他的确该死。倘若不是他,而是齐后引火自焚,何尝不是钟武所迫,这笔账又何妨算到他头上。
“所以文大人之死非你所为,也是因你而逝。你以为文公子必定怪你。”
“不应该吗?”
曲同音又叹气,这个问还是没法回答,“不如我先替你向他解释,你再去见他。”
“不必了。”渊澄摇头,始终垂着脸看地。
“可你总归是要见他的,拖不是办法。天就要黑了,他该着急了。”
“半个时辰前,他叫人来禀,说要见我。”
渊澄将头抬起,目光落在长廊尽头,文大人的尸身正在那处,周遭燃起了灯,那一处,却漆黑一片。
忽地他惨然一笑,站起身来振袖弹裾,“再不见他,他非得闯进宫来。”
曲同音跟着站起,“我也去吧。”
“不用,这里的事,暂时托付给你了。”说着喊了卢克近前吩咐几句。
过了有一会儿,一辆辒辌车停在神武广场。
渊澄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文大人的尸身安置妥当。
广场上的朝臣悉数站起来,无声注视着廊道那头。这一刻,可能是大康以来未曾有过的齐心,也是各怀心事的默哀。
每离正乾门近一步,便有如一把满是豁口的钝刃在他身上磨一刀,让人连灵魂都为之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