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先后下车,何香凝见着妇女部的一位女同志,有事便跟她说着话,突地,响起了&ldo;啪、啪啪、啪啪啪&rdo;的声音,像谁在放爆竹,何香凝一怔,一转脸‐‐‐廖仲恺已倒在血泊之中!陈秋霖跟卫兵也先后倒下!猝不及防,脑海一片空白!但旋即她猛醒过来,大叫捉凶手,一面俯身抚着丈夫,而就在这一刹那间,&ldo;啪啪&rdo;声又响起,子弹几乎擦着她的头皮飞过!她忘掉了恐惧,愤怒地狂喊,便见五六条身影从党部骑楼下的石柱后面窜出飞逃!
早晨的太阳。血腥的气息。
廖仲恺‐‐‐三民主义的坚定执行者、国民党的左派领袖,在八月的早晨倒下了。
这阳光下的罪恶!
噩耗传到北京的廖凤书耳中,他被震惊了。手足情、同志谊,他不敢相信,民国了,青天白日中还有这等凶龌龊的谋杀事件?
廖仲恺只比他小两岁,1877年出生在美国旧金山。原名恩煦,又名夷白。1893年16岁的他回到祖国故乡,25岁时赴日本留学,28岁加入同盟会,从事革命活动。辛亥革命后,他担任广东都督府总参议,兼理财政。积极协助孙中山同确定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三大政策,1923年任孙中山大元帅府财政部长和广东省长等职,1925年被选为中央执行委员会常务委员,并任黄埔军校党代表等职。他是孙中山的得力又可靠的助手,办事执著认真、一丝不苟,思想激进,被公认为国民党的左派领袖。但根本上还是一介文人,书卷气重。他跟廖凤书性格、追求有些差异:凤书要恬然淡然超然些,所谓:&ldo;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rdo;,有意无意间离热辣辣的政治斗争要远些;凤书情趣也恢谐幽默潇洒些,两妯娌似乎也作了佐证。凤书夫人邱雅琴一生不知政治为何物,她始终是一个快乐公主式的女人,不论荣华富贵还是清贫艰苦时,她只要凤书陪伴着,就幸福地咀嚼生活与爱的滋味。仲恺夫人何香凝,却是与廖仲恺志同道合的女革命家,她与仲恺同年加入同盟会,亦任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和妇女部部长等职。她个性开朗坚定,作风泼辣为有,患难与共的丈夫被刺杀后,她领着儿女孙辈坚定无畏地走过近半个世纪的历程。1972年93岁的老人辞世,可谓名垂青史。她是位极有才华的女性,擅画能诗,所作山水花卉,笔致极圆浑质朴。
孙中山逝世至此不到半年,廖仲凯被刺杀了!
廖凤书的心境怎能不悲凉?
世事还将怎样变迁呢?多少人觊觎总统宝座?权力的欲望烧红了多少人的眼?又有几多人在真正思虑民族?民权?民生?
&ldo;风车世界喇喇转,铁桶江山慢慢箍。&rdo;
他无奈又了然地吟出这两句打油诗。
摇篮中的女孩还在笑着。她在等待外祖父摇晃她?抱起她?逗她笑?她还没有思想,不会晓得南方广州城里刚刚发生过的血腥的一幕。
廖凤书此时也不曾想到,以后许多年中,他这一支跟仲恺那一支竟会由密到疏,直到断了往来!可岁月悠悠,政见各异,就他自身的这一支中不也有亲有疏还有断了往来的么?但他始终相信:&ldo;中国政治上的恩恩怨怨总会有一天解决的。&rdo;果然,水流千转归大海。他疼爱的外孙女香梅阔别中国大陆三十一年后,重返北京,第一个见到的在大陆的家族亲人,便是廖仲恺的独子廖承志‐‐‐她的表舅,不,她把&ldo;表&rdo;字抹去,就是舅舅。血,总是浓于水的。
在她的童年中,外公的第二次大悲伤,则是三姨维德丽亚的病逝。
维德丽亚才32岁,因患肠结核住院,不久就在协和医院离开了人间。像一朵鲜花,开得正娇艳正热烈时,却陡地凋谢了!这真叫人叹息红颜薄命,命运无常。
外公在这秋的黄昏垂泪,正是为了这老三。外公的双鬓已染了银色,白发人送黑发人,人生大不幸之事,痛哉惜哉!
香梅还小,她只知道漂亮的三姨永远地睡着了,再也醒不来了。
祖孙俩都没有预感到,就在不到十年后,他的爱女,她的慈母也撒手人间!
这时,六姨、七姨已为人妻人母。六姨嫁给了广东望族许崇清先生,这是一位学者,从事教育工作;七姨远嫁江南。九姨、十姨正十八九,是花儿绽开的季节,她俩也成为京城上流社会的美女名媛,似乎替代了伊萨贝娜、维德丽亚当年的位置。
这时的北京,也已入名为北平。当是1928年3月以后。
南亚屐痕(1)
是不是你的心已经迷失给那在无边的寂寞里向你呼唤的爱人?
‐泰戈尔《游思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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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艘轮船在海上航行。
船头将海水犁开,浑黄的海面劈开无穷的人字形的波纹,夕阳将浩瀚的海面铸成古铜凝重,而粼粼波光中无数碎金闪烁。
不满5岁的小香梅独自伫立甲板上,大人般凝眸这一切。
她朦胧地感受到平静中的伟大,洪涛大浪的气象便蕴含在宁静中,她反剪双手,一次次作深呼吸。起风了,她有点晃,却仍站着。
她并不是第一次见到海,她知道北海不是海,北戴河不是河。但这是她人生旅途中的第一次远航。父亲出任缅甸领事,带着妻子和三个女儿,从天津乘船南行,计划先到印度再到缅甸仰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