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萸被她问来问去,心里有点搓火,她本来就有话要说,奈何千芊总是不出去,只像一棵树在这病房里生了根,雷打不动。她想着这蛇精与狐狸精是一块来的,想来是狐朋狗友,估计在这一直不走也是狐狸精的嘱咐,就有点不悦,哼唧挤出一句话:“宫主的饮食起居我最熟悉了,多一个人,多一份力。”
千芊故意一副恍然大悟的面孔:“我明白了,我是个多余的人。”
朱萸:“……”
洛神端坐似静雪,只拿眼风觑了千芊一眼。
千芊心领神会,朝她眨眨眼,跟着施施然站起来了,走到朱萸面前:“小朱护士,我想起还有点事要处理,先出去下,你可要好好照顾你家宫主。”
朱萸巴不得她走,含糊应了一声:“哦,我知道。”
她个子最矮,还是青涩的身量,千芊高出她许多,当下抬了手摸小狗似地摸了摸她的脑袋顶:“这么乖,可爱。”
手上缠着的小蛇探出脑袋来,蛇信一吐一吐的,大概是捧场。
朱萸差点炸了:“……”
而罪魁祸首拧着腰肢一步三摇走了。
病房里只剩下洛神和朱萸两人,朱萸一下精神抖擞,搬着把凳子巴巴地在洛神面前坐了。
洛神淡道:“说罢。”
朱萸笑着说:“我就知道,宫主不用看就知道我在想什么。”
“你我自幼一同长大,怎会不知。”
朱萸一愣,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起早已被厚重历史埋了个尘土飞扬,早已朽不见骨的年少时光,眼睛倏然红了,哽咽说:“嗯,嗯,宫主最明白我了。”
洛神取了纸巾递给她:“成什么样子。”
朱萸赶紧宝贝似地接过来,拿纸巾擦了擦眼睛。
洛神也不再开口,缓和了一会情绪,朱萸十分忐忑道:“宫主,之前你让我打电话那事,我没打,曾经你嘱咐我做什么,我都会做的,这是我第一次骗你,我心里真的很不好受,你肯定……肯定对我失望了吧?”
“怎会。”
朱萸认真说:“我承认,我……我那时候是有私心。我不想那么快让她知道你的情况,如果她来了,宫主你肯定是想跟她在一块的,她肯定也会想时时刻刻照顾你,寸步不离,你看她苹果也切了,桌椅也擦了,将你照顾得无微不至的,我……根本就没我什么事了。”
她低了头,俨然一副想为家里人尽一份心,结果却发现毫无用武之地的不甘模样,嗫嚅说:“我只是想能多照顾宫主你几天,从小我就侍奉在你身侧,我也不是真的不想告诉她,她找不到你,肯定着急,我是想着过几天再打给她,宫主你受了这么多苦,还差一点就……我气都气死了,就想故意吊着她,让她吃点苦头。”
洛神没说别的什么,只是纠正朱萸:“阿萸,她才是最苦的。”
朱萸哽咽得有点厉害:“我知道她辛苦,找你都找到这来,什么招都用上了。我也知道是我幼稚,让宫主你看笑话了,可我就是忍不住。”
洛神叹口气,笑得颇为无奈:“其实我早已猜到了。让你随着仁心出来见识这个世界,多少年了,却还未曾长大似的。”
“我已经是老姑娘了,哪里没长大。”朱萸小声说:“我也就是在宫主你面前才这样,宫主比我年长,从小到大,你也总是把我当小孩子看,我都习惯了的。”
“你这般说,那我岂不是老得不成了的老姑娘?”临了,她又一本正经纠正自己:“嗯,我嫁人了,不能算姑娘了。”
朱萸:“……”
静了静,洛神又低低道了声,长睫抖落了细碎的光,似在自言自语:“是太老了。”
时光老去到某个程度,听过万千世音,看过万丈红尘,已心无旁骛,静如深潭,唯独心尖上那一抹殷红血放不下。她将她捧着,护着,若真的有那么一天到来,她对此释然,又眷恋不舍。
明知指间细沙,她竟还想再握一握。
朱萸哪里知道洛神在想什么,一听就十分愤愤:“宫主,你嫁给了她,可她究竟是撞了什么邪,怎么会不记得——”
洛神见她神色变得异常激动,只摇头道:“方才清漪在的时候,我便晓得你要同她说这些。不可。”
朱萸抿了抿唇,听话地将那满肚子的疑问和不满咽了下去。
洛神眼中的光微微黯淡了下去:“发生了太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