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忍无可忍30(3)
卫澄海的右脚一勾,左手上立马多了一颗手雷,两只手往后一背:&ldo;走吧,去朱七家。&rdo; 一阵隆隆的火车声自南向北传了过来,滚滚的白气淹没了躺在地上的鬼子,也淹没了钻进芦苇荡的三条好汉。
上卷忍无可忍31(1)
谚语说,&ldo;二月二,龙抬头,蝎子蜈蚣都露头&rdo;。每逢农历二月初二,是天上主管云雨的龙王睡足了觉抬起头来的日子。朱家营的小孩儿在这之前就满大街追逐着念叨:&ldo;二月二,龙抬头,大仓满,小仓流。&rdo;传说,古时候久旱不雨,玉皇大帝命令东海小龙前去播雨。小龙贪玩,一头钻进河里不再出来。有个小伙子到悬崖上采来&ldo;降龙水&rdo;,搅浑了河水。小龙恼怒,从河中露出头来与小伙子较量,最终小龙被小伙子打败了,只好乖乖地播雨。传说归传说,二月二以后还真的下了不少雨,墨水河涨得满满的,水真的深成了墨水。朱七不敢出门,倒不是怕大雨淋他,他是害怕碰上张金锭。张金锭是前天回来的,来家那天打扮得花枝招展,跟戏台子上的花旦一般,笑起来都带着唱戏腔调。 那天朱七去找刘贵,刚走上河南沿,沙土路上就传来一阵马蹄的嘚嘚声,朱七抬眼望去,一架三匹马拉着的马车呱嗒呱嗒由北往南撒疯般的跑,到了村口的那条岔路,咣当一声停下,随即,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传了过来:&ldo;银子,你先家去,过两天我就来接你。&rdo; 六哥?莫不是我六哥来家了?朱七猛一抬头,首先映入眼帘的竟然是穿一身大红棉袄的张金锭! 朱七想藏到河沿下面的芦苇里,一稳神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我怕个张金锭干啥?我又没欠她什么。 朱七蹲下,将脸往西面侧了侧,把支在膝盖上的一条胳膊竖起来,张开手遮住了半边脸。 乌蒙蒙的日头已经升到了村东的树梢上,有细雨飘洒,麦地上面一片烟。从指头缝里,朱七看见,马车旁热闹得厉害,车老大一会儿马前一会儿马后地往车下堆东西。张金锭也没闲着,先是掏出一面小圆镜在眼前晃了两下,接着弯下腰从一个包袱里拽出一件阔太太才穿的粉红色长棉袍,在身上比量几下,直接套在了身上,看上去像是一只吃饱了的槐树虫。张金锭拎着棉袍一角,滴溜溜打了个旋儿,一屁股坐到一个包裹上面,揪下脚上的桐油鞋,随手丢进路边的沟底,冲忙着帮车老大搬东西的一个锅腰子嚷了一嗓子:&ldo;九儿,给姐姐把皮靴拿来。&rdo;朱七这才看清楚,原来一直在忙碌着搬东西的那个锅腰子是张九儿,心里不禁打了一个愣,他不是住在东庄的吗,怎么也在这里下车?再一看车上冒出一个脑袋的朱老六,朱七怏怏地笑了,我六哥可是越长越&ldo;出挑&rdo;了,脸黄得像蚂蚱,两只蛤蟆眼更凸了,跟螃蟹不相上下。朱老六冲张金锭挥了挥干巴巴的手:&ldo;银子,我先家去,你不用心事我,该做什么还做什么,改天我来接你,小七那边你不用管,我跟他说。&rdo; 张金锭已经穿上了张九儿递给他的那双雪白的皮靴,噗噗在地上踩了两脚:&ldo;你回吧,我知道。&rdo; 朱老六恋恋不舍地缩回脑袋,冲车老大一歪头:&ldo;麻烦爷们儿了,咱们去朱家营。&rdo; 车老大一甩鞭子,随着横空一声炸响,马车呱嗒呱嗒蹿了出去。 张金锭若有所思地瞄着远去的马车怔了一会儿,扑拉两下棉袍,问张九儿:&ldo;九儿,车子拿下来没有?&rdo; 张九儿一拍脑门:&ldo;你瞧我这脑子,刚才就应该先把东西装到车子上。&rdo;转身从旁边拉出了一辆手推车。 三两下将东西装到车子的一面,张金锭一扭碾盘大的屁股,扑哧一声坐到了车子的另一面。 张九儿在手心里吐了一口唾沫,弯下腰将&ldo;车攀&rdo;搭到肩膀上,道声&ldo;姐姐,上路啦&rdo;,呼啦呼啦地走。 朱七在河南沿蹲不住了,我六哥跟张金锭说那些话干啥?听这意思,两个人好像有&ldo;景儿&rdo;呢……朱七一下子就想起了去年&ldo;别&rdo;熊定山的路上,刘贵说过的话,&ldo;我表姐就是能勾住人,朱老六偷着给了她不少钱呢,我表姐说,朱老六除了家伙不好使以外,还真是个好人呢&rdo;,难道我六哥早就跟张金锭有一腿?我六哥裤裆里的家伙无能,他怎么会跟她&ldo;轧伙&rdo;(姘)上了呢?朱七一头雾水,搞不清楚这里面到底有什么道道儿。张九儿不先回自己的家看老娘,跑到张金锭面前献什么殷勤?朱七记得他刚跟那帮放木头的伙计凑到一起的时候,伙计们都说,张九儿是个色鬼托生的,没钱去三瓦窑子就自己藏在树后面&ldo;撸管儿&rdo;(手淫)过干巴瘾。朱七问,他放了好几年木头,应该有个把逛窑子的钱吧?丁麻子说,这孩子挺孝顺的,钱都攒着,想回家把老娘养起来,他娘七十好几了,还给财主们浆洗衣裳养活着他的几个兄弟。
上卷忍无可忍31(2)
想到这里,朱七忍不住笑了,你才赚了几个银子?老子伸出一根脚指头就够你们娘儿几个啃大半年的。 张九儿在河对岸吭哧吭哧地推车子,张金锭用一根烧过的火柴杆在照着镜子画眉毛,一颤一颤的。 朱七忽然就觉得自己有些对不住张金锭,人家当初把心都给我了,我做了些什么?临走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ldo;当个啷叮当,&rdo;张九儿咳嗽一声,咧着嘴巴唱上了,&ldo;看看人家看看咱,看看东屋你大妈,哎嗨哟,人家你大妈是出外发的家……&rdo;瞧这意思,这小子也攒了不少银子,朱七不由得想起当年他硬拉着张九儿去三瓦窑子的事。那天朱七领了工钱,拖着张九儿就往三瓦窑子赶。张九儿嘟囔说他没钱去,朱七糊弄他说,你就老实跟着我吧,我跟张大腚商量商量,让你白摸一把奶子。张九儿半信半疑地跟着去了。进了张金锭的门,张九儿说声&ldo;七哥好人啊&rdo;,箭一般射进了里间。没等朱七在外面放个屁,张九儿就顶着一脸血杠子出来了,一句话不说,撒腿就奔了回程。回到厦子,朱七说,九儿你是不是给人家下了&ldo;肉针&rdo;,人家不乐意了?张九儿就说了一个字,呸。一些尚还清晰的往事蜂拥而至,朱七笑也不是哭也不是。他奶奶那条大腿的,张九儿这么勤快,也想拐个仨瓜俩枣呢……朱七的心里莫名地有些酸溜。 张九儿一路唱着一路小跑,眨眼拐进了一条胡同,这条胡同就在刘贵家那条胡同的左边,窄得像嗓子眼儿。 朱七闷闷地晃一下脑袋,撑着双膝站了起来,腿麻麻的,一迈步一哆嗦。 河对岸刘贵家的朱红大门招摇不羁地红着,墙头亮绿的藤蔓在高处向空中招展,肆无忌惮。 朱七的心蓦地一阵烦乱,跨过小石桥,加快步伐,一头撞进了刘贵家的院子。 刘贵正捏着把笤帚扫院子,一见朱七,丢了笤帚就上来拉他:&ldo;你猜我刚才看见谁了?&rdo; &ldo;还有谁,你表姐呗,&rdo;朱七甩开他,迈步往堂屋走,&ldo;别大惊小怪的,我也看见了。&rdo;刘贵啊了一声:&ldo;我表姐回来了?我咋没看见呢?&rdo;抻着脖子冲里间喊,&ldo;娘,娘,我二表姐从东北回来啦!&rdo;刘贵他娘赤着脚就出来了:&ldo;大银子来家了?&rdo;来不及跟朱七打招呼,颠着小脚就要往外奔。刘贵拉他娘一把,回身拣起地上的鞋,噗地丢在他娘的脚下:&ldo;年顺,我看见铁子了。&rdo;刘贵他娘穿好鞋,一扭一扭地出了院子。 孙铁子也回来了?朱七一愣,忽然感觉自己的胸口堵得厉害:&ldo;贵儿,你说什么铁子……他在哪里?&rdo; 刘贵脱下他的破夹袄,边换绸棉袄边说:&ldo;今天一大早,天还没亮,我就在俺村土地庙那里碰上他了。&rdo; 朱七不动声色地说:&ldo;你不睡懒觉了,起那么早。&rdo; 刘贵一瞪眼:&ldo;那是以前,现在我还睡个鸡巴懒觉,几十亩地催着我呢。&rdo; 朱七的心很乱,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刘贵搡了他一把:&ldo;你紧张个啥?&rdo;抓起炕桌上的一把茶壶,对着嘴儿嘬了一口,&ldo;他跟一个瘦得像柴火的伙计从土地庙里出来,身上灰土土的,我估计这小子是在庙里睡了一宿,没准儿没干正经营生。我想绕开,谁知道他看见了我。他丢了一块坷垃打我的脑袋,我就迎了上去。他对那个干柴一样的独眼儿说,山鸡,这就是我常跟你说的那个半彪子,叫刘贵,你上去揍他一顿。我火了,我说你凭什么打我?铁子说,凭什么?凭你私下跟熊定山联络……我连定山的毛都没见着,我跟他联络个蛋?我说,你别胡说八道,我根本就没见着什么熊定山,他早就被你杀了。铁子说,我跟你开玩笑呢。接着又说,定山没死,已经回来了,我怕他来杀你,特意来告诉你一声。我问他,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这小子不说正经话,说他出事儿当天夜里就回来了,这不是胡说八道是什么?&rdo; &ldo;你可真够啰嗦的,&rdo;朱七白了他一眼,&ldo;后来呢?后来他就跟那个独眼儿一起走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