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小和附中就隔着一道红砖墙,上面爬满了碧绿的藤蔓,在这些纠缠的藤蔓的掩映下,一扇铁锈斑斑的绿色铁门就藏在其中。
苏颂熟门熟路额找到这扇铁门,上面根本没挂锁,就是门栓因为生锈的缘故有些紧,废了好些功夫才打开。
此时,正是两节课的课间,墙两边的附中和附小同时响起了广播体操的音乐,苏颂往附小那边赶的时候,三三两两的学生们都在朝操场跑。
苏颂路上拦了好几个小学生,得知了二年级做操的位置,一路跑过去,都没见着顾珩的人。后来问了他们班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才知道顾珩呆在教室里没来做操。
于是苏颂又往顾珩他们教室跑,一路上收获了一堆小萝卜头们诧异的眼神。
等苏颂气喘吁吁的站在二年一班的教室门口时,偌大的一个教室里,只见顾珩一个人趴在课桌上,短袖白衬衫,两只软糯白嫩的手臂交叠着,小下巴枕在手臂上,换了个西瓜头发型,齐刘海下露出了半截脸。
教室的采光很好,阳光从两边的窗户里洒进来,空气里的尘埃像缩小了许多倍的天使在光线的照射下旋转跳舞。顾珩坐在窗边,窗外种着两棵棕榈树,窗台上挂着几盆绿萝,一看就是被打理得很好的样子。偶尔会有几道光线透过绿萝叶子反射到顾珩的头顶上,在他乌黑柔软的头发上打上一道光圈。
后面的黑板报大概是出自老师之手,画了一排胸前飘扬着红领巾的少先队员,脸上洋溢着灿烂的微笑。
一切安静美好的像一幅画报,苏颂不由自主的放轻了急促的喘息声。
察觉到了有人出现,顾珩的眼珠子朝教室门口一转,看着苏颂径直朝他走来,一屁股坐在了他的前桌。
沉如深潭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诧异。
苏颂笑眯眯的看着他,手肘支在课桌上撑着下巴,“怎么不跟同学一起出去做操?”
“不会。”
顾珩的声音依然是冷冰冰的,但语言方面却比上一次见到他要通顺多了,看来随着重生的时间越来越长,他的进步也越来越明显。
察觉到这个变化,苏颂的笑意越发加深,“不会就学嘛,可以锻炼身体呀。”
冷淡的瞥了他一眼,偏过头趴在手臂上,顾珩闭上眼睛,一副不打算继续交谈下去的姿态。
苏颂盯着顾珩的发顶,满脸无可奈何,片刻后缓缓开口:“我知道你上一世过得不好,浑浑噩噩、不得善终……”
安静的气氛中,操场上响起的广播体操声分外清晰,苏颂的声音夹杂在“一二三四二二三四”的拍子声中传入顾珩的耳中,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准确的叙述着顾珩苦难的上一世。
顾珩身体一僵,紧接着全身都忍不住战栗起来。
一句话像是开了那道名为理智的闸,不堪重负的情感如同滔天巨浪,不断的冲击着他的躯壳,叫嚣着要把他拖回地狱里,他觉得就连洒在身上的阳光也变得充满恶意,仿佛在嘲弄他这个黑暗中来的入侵者,吝啬予他救赎。
他紧闭的双眼下通红一片,黑暗滋生着暴虐,暴虐下掩藏着毁灭。
“上天既然给了你重新来过的机会,你就应当快活的过好这一生,过往一切就当是一场梦,不愉快的都忘了吧。”
熟悉的声音再次钻入他的耳朵,轻柔的手一遍一遍抚摸他的脊背,将纠缠他身体的黑暗一点点驱逐,顾珩睁开了眼睛,乌黑的瞳孔里红光一闪而过。
真的能忘了么?
顾珩抬头看向苏颂,眼神执拗,“既然可以重来,为什么要保留我的记忆?”
抚摸着顾珩的手一停,苏颂愕然,是啊,为什么要保留记忆呢?什么都不记得,没有爱也没有恨,这样才算得上是重头再来吧?
他自己也不得其解,半晌之后才皱着眉毛说:“不管上一世活得再如何不好,但那也是你存活过的凭证,轻易忘掉也蛮可惜的。”对于这个答案他自己也不十分确定,反而像顾珩征求意见,“你觉得呢?”
顾珩露出了一个嘲讽的表情。
他觉得苏颂苍白无力的解释像是自欺欺人的辩解,实际上,“慈悲”的老天更喜欢的是看着他所谓的子民在他的玩弄下挣扎求生。
简直乐此不疲。
没能成功的开导顾珩,苏颂有点失望。不过课间操快做完了,苏颂作为班长,还要赶回去维持纪律。
“我得回去上课了,以后再来找你玩。”苏颂说,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几颗糖,这是他同桌的小姑娘送给他的。他把这些包装五颜六色的漂亮糖果全部放在了顾珩桌上,“不管怎么样,能够活下来总是好的,不管你以后打算做什么,至少也得给自己留下点美好的回忆吧?”
顾珩面无表情的盯着桌上冒出来的糖果,一言不发,直到苏颂的声音再次从教室门口传过来:“记得跟同学一起分享!”他才动了动手指,剥了一颗糖放在嘴里。
真甜。
又过了一会儿,陆陆续续有几个学生回来了,其中一个是顾恒的后桌,一个调皮的男孩子。
“咦,顾恒,你哪里来的糖啊?给我尝一颗吧!”说着就伸出爪子拿了一颗,快速的剥了糖纸往嘴里放。
顾恒眉毛皱了起来,想都没想就一巴掌把糖拍到了地上,还用脚踩了两脚,色彩明亮的糖果立刻沾满了灰,看样子就不能吃了。
“这是我的,”顾恒说,“谁都不给。”
去他狗屁的分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