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唯言望着天际间的阴云如鬼风,轻声:“对啊,谁每天不被救几次呢。”郁明长睫轻掀,眸色暗沉,中藏刀光剑影。他听江唯言轻声说话,语气复杂有些怪异:“我本以为我与殿下的相交,一路上起码最开始是真的。但我今天才知道,连最开始都是假的。她与你在这样的晚上分开,后来又在这样的晚上捡到我。若不是这样的天气,恐怕我就是死在路边,长公主殿下都未必有心下去看一眼。”今天明珠说了郁明的故事。其实江唯言比明珠到李皎身边早,江唯言更从博成君口中认识了郁明,知道这个人是自己留在李皎身边的一大敌人。千般算计,万般度量。后来江唯言和李皎的相处中,早已充满了利益倾轧。然他始终存有一丝幻想,李皎最开始在路边救到快死的那个人,那个人一直是江唯言,和郁明无关。当他倒在鲜血中,当他气息奄奄,他努力在万道雷点中伸出手,那个握住他手的美丽女郎,是为的他。然连这个都是假的。明珠的故事夸张的多,但写实的也多。江唯言自己知道一个故事,和明珠的拼一拼,不难得知郁明是什么时候离开李皎身边的。竟是不同年份的同一晚上。郁明沉默一会儿,才随意说道:“何必纠结天气过往?她若救了你,那便是救了你。你为何非要认为不是在救你?”江唯言自嘲一笑:“我心狭隘。不像你你果然如人所说般豁达。”郁明扯一下嘴角,看出江唯言喝多了酒,也看出这个青年有不少不为人知的过去。郁明并不愿探人,因此不打算再深聊,重新想下去。然他心中终究有一分不平,在转身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问:“你和她……很好么?”江唯言神色漠漠,跟人像是隔着一层冰一样。然当郁明这样问时,青年眉头微蹙,眉宇间竟掠起一层赧然:“人和人的缘分很奇怪。缺什么,就想要什么。其实最开始,我是把她当成母亲的。”郁明脚下一跌,为这与他想象中完全不同的发展:“你疯了?!”他心中不服气,李皎那么年轻貌美,江唯言得多眼挫,要把李皎当成一个为人母者?李皎她她那时候……甚至还是清白身的。得多缺爱,才能把那样漂亮的李皎当母亲看?郁明眼角红起,怒瞪江唯言:“那你们这对母子关系真不错!”“我是很缺爱,”江唯言看懂了郁明眼中的评价,收了脸上的轻笑,喝口酒,一脸漠然,“我当她母亲,她当我替代品。也算各取所需。”郁明手托着下颌,神色古怪,半晌没再开口。他被江唯言和李皎的奇葩交情震撼,脸颊一阵青一阵白,想笑又不想笑。他挺直的肩膀微松,紧绷着的身子不再用劲。他发现自己果然想错了李皎和江唯言的感情,自己的嫉恨之情显得很可笑。郁明问:“那就是说没有谈过情?”“谈过,”江唯言笑着撇一眼脸重新黑下去的英俊青年,“只是不合适。我始终喜欢不起来她,她应付我应付得也很费劲,我们就分开了。后退一步,回归主仆的关系。”郁明眸中瞬间染上了微微笑意。他抱着手臂站在屋檐上不动,口上一本正经道:“真是眼瞎。长公主殿下天人之姿,龙凤之才。明丽中透着温婉,温婉中有小任性,任性里还会自有宽容,宽容里带一点可爱。她那么完美,你居然不喜欢?”江唯言一本正经地回讽道:“我跟你不一样。你向来喜欢强势的女人,喜欢被女人压着。看你身边的女人,不是殿下那样的,就是雁将军那样的。天下少男人如你这般胸襟,总慕强女。”郁明大窘。他先是想解释自己和雁莳的交情非常纯洁,但他其后就发现自己确实比较喜欢强势的女人。江唯言讽刺他喜“被压”,虽有夸张成分,但也不算错!郁明大怒道:“还不容人有点个人爱好了?千篇一律有什么意思?”江唯言随手将空了的酒壶一甩,酒壶扔下屋檐落在地上发出哐当脆响,喝酒的青年大笑不绝:“随便你!”他在此终于发现了郁明性格中有趣的那部分,从不跟人真正置气,时刻保持着乐观调侃的风格。能收能放,内里刀胆,百摧不折。女人喜欢强势有趣的男人,男人也欣赏积极向上的对手。剑乃兵器之君,刀乃兵器之胆,郁家郎君无愧于心。江唯言自己没有的东西,便分外羡慕郁明。他想一个人,怎么能在万般打击后重新站起来,傲骨没被打折,精神也没有崩溃呢?他大笑着,猛然抬头往天幕间看去。郁明站在他身后,与他一同看向天边。两个青年皆是武学大成者,在同一瞬间,一起被天地间气流间的异象所吸引。气流变了,空气在刹那间凝滞,变得不正常。天上轰隆隆的雷声近了,电光如千万倒刺往下划来,光亮照耀天地!在光亮的刹那时刻,有黑衣杀手无声无息地摸进了官寺,被站在高处屋檐上的两个青年一眼看到。郁明和江唯言几乎是同时从屋檐上跳下,迎向贼人。郁明武学气势澎湃,然论轻功,江唯言比他身手诡异灵敏得多。两人一前一后地扎入敌人中,与杀手直面相对。又过了少许呼吸时间,官寺中响起女郎震怒的吼叫声:“有敌来犯!诸位排阵!”轰轰闷雷声到达耳边,震荡间,大战至此拉开序幕。一灯如豆,明珠在屋舍中翻阅卷宗,窗口突扑入一身形鬼魅的黑衣杀手,她骇得往后退,拿起手边趁手的器具就砸过去。杯水车薪对对方来说完全无用,杀手身手相当好,几下就掠到了明珠身边,手中匕首预备划向女郎的脖颈。寒光映照女郎清澈惊慌的眼睛!电光火石间,身后的屏风砰的一声被推倒,千钧压来,雁莳将军脚下若有冰雪旋风,带来阵阵寒气。在明珠不安的目光下,雁莳一把拽住明珠的手往外走:“殿下呢?”在屋里与妹妹说话的夏国王子郝连平抬头,房梁往下迅速刺来一刀,那刀影如风,忽隐忽现。娜迦骇然不知如何躲,被郝连平搂住腰狼狈无比地往案下翻滚而去。房梁上跳下了黑衣杀手,罩着面,只有一双无情的眼睛打量着他。“来人!来人!”“起来!都起来!有敌人!”“官牢走水了!”“将军,这些人武功太高,人太多了!”来人尽是黑衣杀手,身手鬼魅无比,有一敌十之能。这样的数百人无声无息地掠入官寺中,展开大杀伐。很快黑夜被血腥味笼罩,将士中除了雁莳,几乎无人的武功比得上这些敌人。他们在战场上杀敌的方式与此战不同,这一次,将士们很难捕捉到对方的身手,更容易被人在背后补一刀,应付得手忙脚乱。黑衣杀手在官寺的各个地方出现,寻找着李皎。他们身手轻灵,很快发现官寺中没有自己想要的人。为首者目中一寒,知道最艰难的时刻到临了。如果他们没有在官寺中找到李皎绞杀,那就势必要把战局投到整个城镇中。所有人都要参战!独孤一掷!为首者早在下手初期就预料到了这个最坏结果,他当机立断,一个暗号箭飞上天穹。骤然间,整个城镇的无数地方,涌出了黑衣杀手。他们不再局限于一个官寺,而是放眼整个城镇去放火,找人,杀人。安静的街坊中渐次亮起了火光,孩童啼哭,妇女惊慌,壮士惨死。“救命——!”“救命啊!”熊熊大火到处烧起,带着恶意的杀手吞没整座城。官寺中,手臂挂彩的郝连平在护卫的保护下,拉拽着娜迦公主,与拖拽着明珠的雁莳见面。雁莳一看到脸色难看的郝连平,就把手里的侍女明珠交了过去:“帮我保护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