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皎说:“我心痛啊郁郎。我孩儿的父亲不知道在哪里,我想不起来他是谁了,正日日为此烦恼呢。”郁明:“……”他绷起脸,抿着唇不再说话了。李皎头埋入他怀中,逗够了他,她不再跟他对着干了。她伸手搂住了他的肩,唇角向上翘了翘。她扶在青年肩上的玉白细长的手指,冲着郁明身后飞速退去的浓夜风景做了个手势。然后嫌风大,李皎干脆整个人都缩进青年怀中,闭上了眼。身后,江唯言等扈从听明珠怨气冲天地说有人掳走了殿下,追踪出来。江唯言越追越觉得不对劲,越追越觉得前面青年的背影瘦削得太眼熟。他正踟蹰时,看到了前方公主搭在青年肩上,给他摆了个手势。江唯言忙停下步子,目送黑夜中的青年和女郎远去。身后其余扈从:“江大哥,为何不追了?那贼人掳走殿下,我们尚不知他跟脚!”江唯言说:“我知。”扈从们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们的江大哥。见江唯言脚下一转,返身回去,抬头看着天上星辰,漫不经心道:“左不过是谈情说爱,还能有什么目的。”众扈从:“……”他们顿时知道那人是谁了,当即面色变得精彩,又很羡慕。同样是武人,人家怎么就能想抱就抱,想走就走,殿下还帮人家扫清障碍。自己这些人风里来雨里去地追踪,还被殿下嫌弃耽误人家谈情说爱……不过毕竟他们从没享受过殿下的特殊待遇,江扈从以前却是殿下的前情郎,前情郎看到前前前情郎与殿下整日勾勾搭搭,那种心情,岂是一般人能撑住的?想到江扈从比大家更倒霉,众扈从心理平衡,嘻嘻哈哈地勾肩搭背转个弯,出去一同喝酒了。这个时候,郁明已经带李皎落在了城中最高楼的屋檐上。头顶星光漫漫无边,银河璀璨成流,屋檐上青年扶着哆哆嗦嗦的女郎。女郎身子僵硬,连动都不敢动一下,唯恐碰到松了的瓦片,从顶上摔下去。郁明看到她僵硬的脸色,将她从怀中放下时,唇角挑起坏笑。四目相对,他的面颊与她轻轻擦过,李皎惊得身子后仰,踩到咯咯响的瓦片,李皎神色更僵。郁明唇角笑容清浅,眼神平淡不见波澜,望进李皎的心中:“你少挤兑我,我没疑心过你,我没有那么傻,我知道孩子父亲是我。”李皎瞪着他,很长时间,她才说:“那你大晚上的拉我到这里干什么?恭喜你当父亲么?”郁明手勾着她的肩,将她在怀里转个身,指给她看身后的天地:“皎皎,看。”李皎肩靠着郁明,因为恐惧而不敢甩开他搭在她腰上的手。她任由自己被占便宜,只是站在高檐上,天地间雾气濛濛,黑暗笼罩,她什么都没看到,满心疑虑。郁明打个响指,在她耳边数数:“三,二,一。你再看!”天地间,忽然渐次亮起了灯火。火光从那片黑暗城镇中的房舍间流出,不规整地亮起,有的早些,有的晚些。但它们慢慢亮起,与天上星光相对,越来越明亮,掩住了星辰的光辉。地上亮起了灯,人间初亮。成龙,成火,成光。万物苏醒,蛰虫惊破。那片濛濛火海,招摇着,晃动着,曲曲折折,蜿蜒蛰伏,拼成了一个“皎”字。皎皎明夜光,此是也。作者有话要说:谈情说爱就是慢啊,好着急~~小包子不要想了,生孩子有剧情,生完孩子还有剧情。等小包子能跑能跳时,就到最后一卷了~~☆、111天上星明,地上灯亮。明夜皎皎,游龙穿梭般的火海在人间轻曳、蜿蜒,那一重重,一排排。灯火摇摆,当不规则的灯火渐次点亮,只有站到极高处,才能看清楚那拼出的一个“皎”字。如她名字般清亮的字。风清星灿,李皎站在高楼瓦檐上,眼睛里荡着灯火影光。青年放在她肩上的手,这一刻变得滚烫,似要灼烧了她一般。她静静凝望,看天看地,裙衫在高处寒风中飞扬,发丝与衣带相缠,让她清逸下,飘飘欲仙。然李皎到底不是真正的仙子,真正的仙子也不会如她这般幸运,看到一夜灯火明耀。她看着这耀耀明火,就好像看到郁明穿街走巷,如何求人。他花了不少精力,花了不少钱财,最终的效果,只有这么短短一夜。郎君如此多娇,她岂敢辜负?李皎忍不住往前走两步想看得更清晰,手被身后的青年拽住。他怕她摔下去。借着这个力道,李皎慢慢转身,仰头看那身挺腿长的灰袍青年。她绷着腮帮,双眸微微潮湿,睫毛颤如蝶翼,用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深眼神看他,想笑又想哭。郁明微笑。他看李皎这样,就知道她喜欢。不枉费他花了那么多心思。郁明心中忐忑,有些赧然、有些紧张地再笑一下。他并不觉得自己如何辛苦,因他做什么都在认真地完成。只要最终效果好,中途艰难他都能轻易放下。例如他数年的心结,例如他当年的意志消沉……只要走过去,对郁明来说,都并非不可解。唯一不可解的,只有他不懂她的心。纵然郁明曾经和李皎是旧情人,但其实到他们最后分开的时候,郁明才真正认识到整片大魏国土,大魏天下,大魏皇帝,对李皎的意义是什么。从那以后,她在他这里,变得熟悉又陌生。他熟悉她的一颦一笑,却又对她感到陌生。如今这熟悉又陌生的烦恼,长着腿,走到了他面前,还怀了他的孩子,郁明又紧张又激动又惶恐,唯恐自己应付不对,这烦恼又长出了翅膀,拍一拍就飞上青天,让他追都追不上了。郁明手心冒汗,耳根红透,他鼓足勇气:“皎皎皎皎皎……”李皎温柔看他:“嗯?”郁明眼睛也憋得红了,她越温柔,他越害怕:“皎皎皎皎皎……我有话求你,你、你……你看你能不能……能不能……”他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口。因为羞耻,因为自唾,因为明知道他求的事,其实对李皎不公平。但是因为他自己的意愿,他特别地希望她答应他。他怀抱一腔英勇无畏,事到临头又胆怯,他光是看着李皎明亮幽静的眼睛,就不忍心说出来。他如此的无能,又想扒着她,又自惭形愧不敢开口。李皎:“……”她怜悯慈爱地望着这个青年,看他口吃,看他额上渗汗。英姿勃发的青年自己不知道,然她看到他脸色苍白,额上汗滴如豆,一滴又一滴。美景如斯,他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口。李皎替他着急。她叹口气,心想郁郎说不出口,不如我替他说吧?他闹出如此仗势,花了这般钱财,如今就是穷光蛋一个。一个男人,一生能做到这么一件事,除了求嫁,李皎想不出别的理由了。而只要他求她,李皎心中是愿意的。她甚至热泪盈眶,就等着他说。明珠忧心她未婚怀孕可如何跟世人交代,李皎却从未担心。她知道郁明不会把她推入那般境界,就算她不是李皎,她是个陌生女子,郁明都会娶。当然,李皎绝不会给郁明那种滥好人的机会。他此生,逃不出她手心。纵是她之前犹豫着要不要和他重叙旧缘,害怕自己再次伤害他……但是她都有了他的孩子了,她又何必想那些瞻前顾后的问题?只要她不想流掉孩子,李皎简直是只有一条路可走。而这条路,李皎一直在等着郁明。眼下,李皎温柔地看着郁明,柔情款款地替他把结巴的话说完:“你是想问我能不能嫁给你么?可以的。”而同一时间,郁明一咬牙,把他的恳求终于流畅地说了出来:“你能不能为我生下这个孩子?钱财我都愿意担负。任何代价我都接受。”两人同时说话,说话的内容却南辕北辙。一城灯火,灯火上星光成流,银星下的高楼屋檐上,青年男女静默对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