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期越近,李皎越是紧张。她又因妊娠反应而多惊,白日睡多了,晚上容易失眠。某夜她梦见刀光剑影如山河重逢日月倾泻,青年昂然之势如君亲临。她骤得从梦中惊醒,跳下床。她吸了几口气,下床去找杯子喝水。下床时碰到床榻边的长架子,她碰倒了架子,几个画轴骨碌碌从架子上滚下来,摊了开。这是李皎当日邀请众人一同描摹的她的画像,用来辨认敌伪。她后来觉得画有些微妙,哪里有些不对,却因身体不适没有多想,只把画收了起来,留日后思量。而今夜,当画轴一幅幅在地上铺开时,李皎俯眼而看,认出了其中的不妥之处!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成亲!☆、111月光如雾,濛濛照在床前地砖上。那几幅画像在明光下照开,初看大致相同,细看却区别甚多,并不难以分辨。然既有光,光却又暗,以至于李皎既能大体看出几幅画的不同,又无法如之前观赏般能细致区分开每幅图的不同。当她站在床边,长发垂至脚踝,俯身而观时,清凉月光让她将眼前的几幅图,大致分为了两种。一类笔法细腻温柔,细节颇多,乃女子绘;另一类笔法粗犷肆意,虽有细节,细节却不类前者,乃男子绘。李皎心口砰砰跳,福至心灵,在此一刻,有大胆猜想被她逼到尽头。她急匆匆去案边掌了灯烛,再把几幅画搬过去细看。她坐在案头,拿灯烛一一从左照到右。这一次光线已足,她又带有明确目的性去看图,当即真正把男子和女子所绘的不同图给分了出来。当日雁莳找来的她那几个部下,画的李皎画像,不提功底如何,当能让人认出来画工是男郎。李皎揉着眉心,再次定睛挑选。因之前已看过很多遍,她轻而易举便把最开始那幅画挑了出来——也是画她画的最传神的一幅。画在人魂,非人貌。画中女郎颜若舜华,神态灵动,飘然欲仙。三千青丝一根根描绘,衣角的皱褶都画得清晰无比。火光照在墙壁上,女郎身形被拉长。李皎手托着腮帮,若有所思地叩着画像: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难怪回京后,查访几家名门,收获甚微。原来画图的画工,不是男子,而是女子!李皎收了画轴,在屋中来回踱步。女郎、女郎……诗书词画对名门女郎来说都是必修课业,然画的这么好,当是所精在此。自然民间也有女画工,侍女仆从家妾中也有画得好的,但跟凉国匪贼联系这样隐秘的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了。所以画图的那位女郎,即便不是与凉国通敌的主要人物,也一定和主要人物有不可忽视的亲密关系!李皎当即入座,凭着印象,将几家名门圈入其中。当她手中的朱红落在“关东杨氏”上时,眉心再蹙了一下。郁明不可能跟她告状,但郁明当年身上发生的事,李皎从雁莳口中听到了不少。雁莳多次提起“关东杨氏”,彼时李皎不敢置信杨氏会对郁明下手。且杨氏现今人口凋零,李皎便是计较,都不好再翻旧事。然若是……数年前的太子起兵,夜阁出山,现今的匪贼……全都有杨氏的影子在呢?若是……当年杨氏原本想助的是太子,因缘巧合,助自己兄长只是一个意外呢?李皎目中发寒,心中虽知杨氏现在长安人口就剩下三个人,其中一个还与她关系匪浅,却仍是坚定地将杨氏圈了起来。她要弄清楚,关东杨氏所图谋到底为何!此夜殚精竭虑思考重重,翌日李皎大半天都在补觉。李皎下午睡起,洗漱用膳时,侍女明珠拿着繁杂的名册进来给她汇报。明珠汇报的是婚事的进程,只是看李皎吃饭吃得神色恹恹,虽然知道这是孕期的正常反应,明珠却要借机把缘故归于李皎熬夜身上,好让李皎下不为例:“清晨时看到案头有蜡痕,我便猜殿下昨晚熬了夜。殿下如今双身子,底子又不够好,要多注意才是,怎能总操心这些事?”她眸子一转,又笑道:“不过无所谓,殿下你也就这几日能随意做主了。等日后驸马进了府,”她双手相合望西而拜,拜得摇头晃脑像模像样,“阿弥陀佛!有驸马管着,婢子就可以烧高香,不怕总说话被殿下当耳旁风了。”驸马……李皎心跳微快,光是听到这个词,她便耳根辣起,面颊微烫。她心中之紧张骇然、惆怅欢喜,几多相杂,却连说都不敢跟人说一说。明珠故意拿郁明来逗公主,李皎咳嗽一声,掩去心中的羞意,将自己熬了一夜圈出的新名单递给明珠,借说明此事来转移话题——“……所以,重点查杨氏。”“若从女郎下手,杨家现今,只有一位三娘子杨婴在长安了,”明珠自然早就查过,她听着公主的解释,却并没觉得拔云见雾,反而更加迷茫,“但是殿下,这画中主人用的是‘茵犀香’。昔年太祖开宫门赏香时,关东杨氏并不在内。此香如今在长安已经绝迹多年,又象征着身份,被其他名门珍藏。杨氏不太可能得到此香。据我所知,杨三娘子应该是没用过‘茵犀香’的。”明珠其实最早查的就是杨氏,毕竟她因为郁明的事,对杨家偏见很深。然查了第一遍她便放弃,杨家不可能有“茵犀香”。好不容易理清的线索,此时似乎又断了。李皎却轻易不否认自己的推测——“那就从茵犀香身上查。茵犀香产自西域,说不得长安没有了,西域却还有。再者查杨氏今年与客往来情况,看与他们交际的人,是否有可能把‘茵犀香’当重礼送给杨家。”明珠应了,却心事重重地看一眼李皎,欲言又止。关东杨家,现在就剩下三口人,还有从龙之功,真的不适合再动了。且杨二郎博成君,和殿下的关系又那般好。两人曾到谈婚论嫁的地步,若非博成君人善,主动退亲,哪有殿下和郁郎的今日缘分呢?李皎却要趁博成君不在,态度强硬地动杨氏么?那博成君回京后,杨氏若真的出了事,他情何以堪?李皎不怕博成君怨恨她吗?李皎垂着头,静静地吃着饭。她进膳比先前慢了些,眉眼疲惫,脸颊颜色从雪白,转得有些苍白。然她静静举着筷箸,宁可半天未动,也没有抬起头,针对博成君说点什么。她身为长公主,她必然要有冷血肠子。即使是博成君,危及到了江山社稷……该动,还是得动。明珠看李皎心情不好,叹口气,也不再提此事了。她低头翻册子时,听到外头侍女通报,起身出去。明珠出去一会儿后又进来,先前担忧的神色已收去不再,她重新喜滋滋回到了李皎身边,把一精美的册子递给李皎。一看册子外观,朱红与玄黑相应,颜色喜庆又庄重,李皎就知道是有关自己婚事的东西了。她不接不看:“这些事你负责就好,不用一味过问我。”哪有她自己给自己办婚礼的道理?明珠却非要李皎看一看册子,笑盈盈道:“管事送来了好多这种册子让我挑,我挑得头都晕了,却苦于不知道殿下的喜好,拿不定主意。旁的事我能做主,这种事殿下却务必看一看,说不得有惊喜呢?”李皎好奇地接过那册子,翻开。她随意翻开,瞳心瞠大目光顿凝,握着册子的手开始发僵,脸刷的红透——册中图像栩栩如生,简直比前面李皎自己的画像还要生动。画中身材丰腴的女郎靠在榻间枕上,衣裳上衫齐整,下裙却掉落在榻下。男子怜爱地握着女郎的玲珑玉足额头满是汗渍,神情却疯狂又激动。他全身衣裳皆褪,两人动作大胆又张狂,不光是男郎脖颈微扬,面上尽是欣愉快活之色;便是那被压在榻上的女郎,她也眸子半眯,蹙着细眉,颇为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