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威尔看来,这座花园与其说是花团锦簇,不如说更偏重于各类草木,到处都是迷迭香、石楠、百里香,让威尔一点也不感到诧异。要知道,他认识这么多品种的草本植物多亏了汉尼拔对新鲜配料的热爱。这座花园里的大部分植被在他们餐厅墙上的栽培架都有种植。
威尔轻易找到了离开花园的路径,踏入一座无边无际的走廊与房间的迷宫。他进入的每一块新空间都比之前到过的地方更加美丽,每间房间都有一个主题,挂满了艺术品、或者看起来像是某样生活历练。连接房间的走廊与楼梯就像出自M。C。埃舍尔※1的版画一样,威尔在这间房间里看到的还是卢浮宫里的雕塑,下一次走进的却是巴黎的面包店了。
虽然这一切的错综复杂与整体美感都让人震撼到灵魂深处,但这座宫殿却缺乏生气,最明显的是缺少汉尼拔的气息。继续前行,威尔知道他绝不会在这里找到他的阿尔法,如果他真的不想的话。他试着从花园进来的路返回,好找到一个参照点,却发现这些房间自行移动了位置。他彻彻底底迷了路。
“汉尼拔?”威尔出声呼唤,听到自己的嗓音回荡在空洞的走廊之间,让这座宫殿听起来跟看起来一样空旷。叫他又惊又喜的是,他得到了回复——却不是来自他最想找到的人。鸦羽鹿来到了他所在的房间,这块地方除了展览在精巧纤细的玻璃台座上的各种各样的法贝热彩蛋之外别无他物,将他吓得够呛。它的蹄子敲击在花样繁复的似乎是拜占庭风格的马赛克瓷砖上,发出响亮的声音,然而这头生物不知怎的竟然没有无意中撞翻任何东西。
“你好呀。”威尔向它致意,麋鹿也点点巨大的犄角向他回礼。他还是不明白自己该如何看待这头动物,也不明白它对他们而言代表了什么,但看来目前为了找到汉尼拔,它才是他最明智的选择。“你该不会能带我找到汉尼拔吧?”
然而鸦羽鹿并没有行动的意思,这头野兽如同墨水与星光铸成的深不可测的黑暗眼眸直直盯着威尔。
“请你?”威尔加上一句恳求。这个魔法字眼看来说服了鸦羽鹿,它转身来到一个入口,威尔肯定刚才它还不存在。沿着阴暗的走廊一路向前——走廊上悬挂的是许多威尔并不认识的人们的肖像,他跟着鸦羽鹿来到一座露台,让他庆幸的是那儿已经有了一位主人。
汉尼拔靠在石雕栏杆旁,远眺宫殿之外的的风景,观察着在灌木与田野之间飘荡的迷雾将乳白色的卷须延伸到森林深处。他的伴侣穿着一套带淡黄纹样的浅蓝色西装三件套,看来已经痊愈——考虑到这是在两人的精神世界里,这一点自然合情合理。也许并不那么合理,威尔想。他们之间有些不对劲。他知道他俩之间的连结非同寻常,这块地方根本就不该存在,他更不应该在这里。
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上前,威尔看了看鸦羽鹿,想得到些暗示,却发现它已然离去。他用力干咽了一口,鼓起勇气靠近汉尼拔,站到他身侧。然而,阿尔法并未表现出得知了他的存在,虽然威尔能感觉到对方知道了自己的出现。
“你不必害怕我,或者我的本性。我不会伤害你。今后做不到了。从来都做不到。”汉尼拔低声打破两人之间凝滞的沉寂。他的目光一直眺望着原野。
“你怎么能肯定。你都不知道我看见了什么。”威尔同样轻声地回答。
“我有所察觉。”汉尼拔垂下了头。
威尔向下看去,越过露台,望向他自己的心灵领域。尸体悬挂在树枝上。威尔认识他们所有人。那是他研究过的每一位受害者,在白骨之森中随风款摆。多数是些被自己的阿尔法残忍杀害的欧米伽们。有一些被打断骨头,扭曲成奇怪的姿势。有一些被剥去了皮,部分脸颊被咬去,或是脖子被啃噬得露出腐肉。还有一些是被虐待、殴打致死的。某些还被切割得面目全非无法识别,只能靠牙科记录鉴定身份。所有人都已长眠,却并未被遗忘。他们如同永不愈合的伤疤活在威尔的灵魂之中,作为他私人的鬼怪军团,在他自己创造的地狱之中与他为伴。
威尔移开目光,看到自己紧紧攥住栏杆的指节已经发白。他努力调匀呼吸,避免昏厥——如果在精神世界中也能够昏厥的话。他的损毁开始显现出来,理性的外壳上裂开许多鲜血喷涌的裂隙,在汉尼拔面前一览无余。阿尔法将发现威尔的内心究竟有多么病态,与他深深纠结的邪恶,而威尔将知道并感觉到他的伴侣在各个层次上对他的厌恶。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坚强到能扛过这一切,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开始颤抖,即使它们正无助地牢牢握住石栏,当它当做救生索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