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铺天盖地的水声,在地下百米的地方,竟然还有一处向下延伸的割裂式断崖,奔腾的流水自断崖上向下跌落,壮烈地殉葬入地,齐齐汇入底下那一汪圆镜似的湖泊之中。
除了清水,一些暗度陈仓的腌臜之物也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地底,它们乘坐着激流快车,以不可抵挡之势冲下百米高崖,在一片混沌中沉下,又在另一片混沌中浮起,最后,杂七杂八地飘了满面,导致那两个驾着小船的工作人员,不得不开始他们的清扫工作。
“这都第几轮了!怎么最近到处都是死老鼠!”一个大胡子抱怨道,他随意一捞,足有半米长的耗子一下就把网兜给占了个满怀。
“唉,算算日子,这鼠患的确该来了,我还记得去年,某天早上醒来,我家门前那小山一般高的死耗子堆,我看今年,只怕会只多不少。”一个普通的中年男子费力地把两只大耗子捞到了旁边漂浮的大桶内,脚下的船只摇晃,好险没从甲板上掉下来。
“可这老鼠也不该从这上面掉下来啊!它们不好好在阴沟里待着,难道没事还要下水游泳吗?我可真是服了呀!”大胡子才捞到第三网,就停下了,他单手叉腰,望着那些围拢在船只周围的尸体,眉头都要挤掉了。
“别干站着了,快点干活吧,要不然等下领导过来检查,可没我们好果子吃。”中年男子还在坚持不懈地工作,对于搭档的抱怨,他也是司空见惯了。
大胡子愤恨地一跺脚,撸起袖子,就加大了工作力度,一张大网被他舞的虎虎生风,没一会,就肃清了一大片地方。
大胡子越战越勇,就在他再次伸网时,还没碰到,就忽然眼尖地发现不远处的一小团漂浮的黑色突然窜入了水下,那团黑色一个打挺,拖着一大坨灰色就迅速向前游去。
“我的天哪!竟然还有活着的老鼠,它叼了个什么东西!”大胡子惊声尖叫,中年男子闻声望去。
“那一团灰色的东西怎么看着这么诡异,就像……”
“就像人的尸体!”大胡子睁大眼睛,和中年男子来了个深入的眼神交流。
他们同时默契地闭了嘴,一言不发地再次加快了工作速率。
那只活着的老鼠——也就是流金,他正抓着苏樘的衣领向岸边游去,在人类不擅长的水域中,他就像是一只矫健灵活的海豚,不仅无师自通地精通了游泳技能,甚至连日常的换气,都被他抛到了脑后。
苏樘是俯卧趴在水面上的,鼻子和流水的无缝接触,让他的肺部几乎就要炸裂,在这种极端恶劣的情形之下,大脑不得不对他发出了警告,让他从重重晕眩中清醒过来。
一个冰凉的东西,就这样突兀地抓住了流金的手,滑腻,阴寒,悚然,鸡皮疙瘩,瞬间就起了一臂,流金僵硬地动了动脑袋,最终也没敢回头仔细探究,身体猛然发力,抓着苏樘就一个劲地往岸边猛冲,破开的水花向两边扩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某个富豪的快艇。
“慢点,你想勒死我是吗?”苏樘有气无力地抬头说道。
熟悉的嗓音让流金慢下脚步,他倏的放开了苏樘的衣领,肩颈不自觉地缩了起来,两只手放在身前不断缠绕,活像一个受尽委屈的小媳妇。
苏樘使劲咳了几声,总算把那些不小心跑进气管里的水给咳了出来,他也没多说什么,身体素质良好的他已经恢复了部分体力,一个猛子向前扎去,水花四起,游得竟然不比流金慢上多少。
见苏樘动了,流金也不好再多作停留,他就不近不远地跟在了苏樘身后。
两条湿哒哒的咸鱼上了岸,其中较高的那一条随脚就把鞋子脱了,然后又把袜子丢在了一边,鞋子里的积水倒了一地,又被那人用力挤了挤,这才被再次穿上了脚,小的那个无事可做,再加上他又心中有鬼,只能在旁边依样画葫芦,所以地面,又多了一双可怜的袜子。
“苏樘老师,我不是故意的,是我的指甲!是它自己要变长的……”流金说着就伸出了手,那锋利的指甲,比他的半截手指都还要长。
“你是不是故意的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但我差点被你害死却是事实。”湿漉漉的头发粘在额前,一颗颗水珠顺着卷曲的发梢滴落,掉在岸边的石头上,发出了异常清脆的响声。
心里打好的措辞被对方尽数堵回,那人就像这湖边的一块卵石,又滑又硬,油盐不进,即使是面对孩子这样的娇花,也会公事公办地直直下砸,誓要把所有的事情都砸个明明白白才好。
“你有流银,但我也有苏生,他于我,就像流银于你一般重要,生命是世间最重要的东西,和它相比,其他一切都是无关紧要。”苏樘顿了一下,轻轻地把手掌放在了流金的头上。
“所以,你要尊重生命,好吗?不仅仅是我的,还有你自己的,下次就别跟着跳下来了,得不偿失,显得很蠢。”
巨大的酸楚涌上心头,眼泪不受控制地向外喷涌,小孩费劲地喘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鼻涕也稀里糊涂地挂了两条,连续几天的浑浑噩噩,突如其来的分离死别,小小年纪的他承受了太多太多,现下终于被这个人骂了,却远比被他打了来的更加难受。
哭了个昏天暗地,哭了个大彻大底,流金打着哭嗝,好不容易把眼泪止住,他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苏樘,撅着嘴巴,眸子中多了一股新生的倔强。
“走吧,找流银去。”苏樘生疏地向前伸手,扯着流金的半边脸蛋,使劲晃了晃,把小花猫扯得龇牙咧嘴,松手后,白嫩嫩的脸上甚至落下了两道鲜明的红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