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道:&ldo;全凭皇上吩咐。&rdo;李昱瑾满心的惭愧不知该如何说,过了半天,又道:&ldo;愿杀戮能从此而止。&rdo;郭嘉勾了勾唇:&ldo;皇上该绘一幅杜姑娘的像放在床前,以示警醒。&rdo;若非他当年莽莽撞撞,把个小姑娘绑在河边就跑,就不会有今日他母亲的受险。这时人群中忽而响起一阵高呼。李昱瑾抬起头,便见大哥李昱霖真的把皇太后给拉上去了,而且给放了。离的远,人声鼎沸,他并没有听到李昱霖在说什么,只看到杜呦呦指着自己的胸膛,不停的说着什么。李昱霖显然不相信,肯定也以为她是李昱瑾这边派过去迷惑他的。杜呦呦不停的说着,渐渐儿的,李昱霖有些信了,一只手缓缓伸过去,摸向她那光秃秃的脑袋。于一个尼姑来说,那光着的头颅,和□□一样,是属于她最羞耻的地方,她静静儿的等着,隔了老远,日光下郭添也能看到她脸上晶莹而闪的泪。随着众人的轰动声,尖叫声,叹息声,李昱霖捧起杜呦呦那光秃秃的头,贴唇上去吻了吻,俩人便抱到了一处。郭添随即就从地上捡起了弓弩,扛起来,瞄准的竟是李昱霖。&ldo;你疯了?&rdo;郭嘉道:&ldo;多少人看着,他都把皇太后放了,你还要怎样?&rdo;郭添断然摇头:&ldo;不该是这样的,这样不对。&rdo;他形容不出来,但这不该是结局,李昱霖应该还有后招,然后要死在他的弓弩之下,而杜呦呦,蜇伏十年,应该也怀着不可告人的动机才对。但他不知道为何事情会变成这样。郭嘉沉声吩咐道:&ldo;打开城门,让渤海王出长安,派一队铁骑护送,直到他返回渤海郡为止。&rdo;立刻便有金吾卫跟上,要去护送李昱霖出城了。李昱霖已有十年未曾回过长安城,街道换了新砖,高楼耸立,长安已不复旧时模样。当然,如今的长安,也绝非他可以贪恋的地方。跟着杨丹露的队伍进长安,李昱霖本来是来找死的,却不期居然还能碰到活着的杜呦呦。可怜的小丫头,全没了当初的机灵劲儿,也没了当初那娇勃勃劲得得儿的神态。她长大了,成了一个身姿曼妙的少女,没有一根青丝的光头,像是展露于光天化日下了耻辱。这几乎引起了他新的仇恨,让他想碾平整个长安城,一条人命换杜呦呦一根青丝,也要换她一头乌发,衬着这张娇美的脸庞。他道:&ldo;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rdo;杜呦呦轻轻摸了把自己的光头,笑的颇有几分羞涩:&ldo;我自己。&rdo;这一句,便又熄灭了李昱霖的怒火。前后皆是重兵重重,是否真的会被放出去,是否真的能活着回到渤海郡,李昱霖自己也不知道。但对着自己的小表妹,多少年了,他都得展现出自己身为一个男人的担当,和气魄来。&ldo;虽说表哥的封地人不多,也贫寒,但打扮呦呦的银子还是有的。等到了渤海,你得蓄发,表哥会让那些农妇们织最华丽的绸缎,给我的悠悠做衣裳。&rdo;杜呦呦咧唇笑着,眉眼间便有些当年幸灾乐祸时的神情:&ldo;表哥,我已经是出家人了,出家人不蓄发,不穿华服的。&rdo;&ldo;那就还俗。&rdo;&ldo;佛门岂能想入就入,想出就出?&rdo;杜呦呦道:&ldo;到时候表哥替我修一处尼庵,助我专心向佛就好。&rdo;李昱霖停了停,解了身上那件青布褂子给杜呦呦披上,笑起来以然是个垂垂老者:&ldo;我的呦呦小时候只喜欢花衣裳,只喜欢摆弄头饰,二八年华出家做尼姑,这怎么可能,孤绝不能准。&rdo;杜呦呦无奈,腔调拖的长长:&ldo;表哥,人是会变的。&rdo;要出城门了,她转过头,于人群中扫了一圈,最终没有看到郭添的身影。人是会变的啊。有时候只需要一天,就会让一个人的一生都为之改变。昨日清清早儿往乐游原的时候,她只想要长头发,要花裙子,可到了此刻,想法就完全变了。思春的小尼姑于红尘里走了一遭,虽不过一日,什么都尝过了,爱过一个男人,与他露水一段情缘,然后也知道那段感情开不了花,也结不了果,好奇心也就止了。她多想再看一眼,再看一眼那个拿帕子替她叠帽子的少年,不过,真的再留恋一眼,李昱霖只怕就活着出不了长安城了。李昱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杜呦呦实则并不了解,可这世间,又有谁真正了解自己爱着的,依靠着的,依赖着的,那个人的本来面目呢?所以,杜呦呦立刻转身,牵起李昱霖的手,转身离去。夜暮微寒,郭添陪皇帝处理完杨家哪位姑娘,从宫里出来,才走了几步,便听到身后有人在吃吃吃的笑。皱了皱眉头,他道:&ldo;阿菩,快出来。&rdo;小阿菩鹅圆的脸儿,笑嘻嘻的从树荫后面走出来了。月溶似水,银河悬顶,郭添一伸手,她一跳,就抱到了怀里。&ldo;娘想你了。&rdo;小阿菩道:&ldo;我想你,弟弟也想你。&rdo;这是她惯常会说的话,往日郭添也不过听听,今天却觉得格外心酸,于是就在妹妹颊侧吻了吻。小阿菩道:&ldo;我仍觉得,小师太不是坏人。&rdo;郭添笑道:&ldo;生在这世上,我们虽常说着好坏,但很难拿好坏去界定一个人。&rdo;阿菩笑望着哥哥:&ldo;阿菩和弟弟会永远陪着哥哥的,当然也永远都不会变坏。&rdo;郭添笑了笑:&ldo;心有菩提,繁花自开,我家阿菩才是天生的菩萨心。&rdo;送阿菩回了家,到了不思蜀的门外,便有人来,将查来的一切报予郭添听。所以,真的是杜呦呦,小时候叫他一肘子击昏,送给李昱瑾,然后叫李昱瑾绑在河边,溺死的哪个小姑娘。也许她心中对他和李昱瑾始终怀着深深的恨意,才会在逃出生天之后,不说回来找文安郡主,反而去找了文贞。跟着文贞,蛰机十年。从小阿菩跟着郭嘉往返乐游原,给青龙庵后面孤独园里的孩子们送吃的,送衣服开始,文贞便盯上了小阿菩。当日,杜呦呦有意接近小阿菩,就是想骗取她的信任,然后实施绑架。那位高嬷嬷,和文贞是老主顾,绑了阿菩,也许就是想贩到妓院里去的。蛰伏十年,只为生死之仇,这倒也是杜呦呦的性格。郭添负着一只手,站在颗大槐树下,树上蝉鸣轻唱,他静静的听着。十七岁的少年一夕之间胡茬生了满颊,两目微有下陷,拇指轻轻摩梭着手背,顺着杜呦呦二字,梭过月光,梭上那少女略显怪异的头,愣了半晌,清了清嗓音,吩咐下属:&ldo;文贞郡主,关到孤独园里去,不至老死,不准放出来。至于那位高嬷嬷,杀之。另,华严寺的全部尼僧一一审问,但凡与文贞,与拐卖一案有牵扯者,全部关入孤独园,老死不准出来。至于这座不思蜀,按个里通国外的罪名,所有人全部下狱,烧了它。&rdo;属下答了声是。过了半晌,郭添又道:&ldo;徜若皇上和郭中书问起,此事由我来答复就好,不要与他们多说。当然,也不得跟任何人说起。&rdo;属下见郭添欲走,追了两步,道:&ldo;这是杜呦呦丢在青龙庵的玩偶,经吾等检查,发现里面加着些不知名的碎屑,瞧着,颇像天花病人身上的疤屑。想来,这东西应当也是她想要拿来暗害阿菩姑娘的。&rdo;郭添皱着眉头接过小玩偶。水红面的袄儿,衽带细细,在腰侧打着蝴蝶结。下面是牙白面的裙子,轻轻掀起,偶人娃娃的脚上还有一双水红面儿的鞋子,就连鞋底都是一针一线衲过的,缝的格外仔细,一整套小小的衣裳,从里到外,从亵裤到中单,一应俱全。但这都不算精致,小偶人身上最精致的,当属它的头发,一嘬又一嘬,皆用最细的丝线,一捋捋缝在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