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一行人远去了,小禄子才抬起头,心下越发不是滋味。从前自己在潜邸时是多少人巴着捧着,如今也不过是四十出头的年纪,皇上一句“安心养老”便打发到内务府去了,提了商安那个滑头顶自己的位置。想到商安他便不禁打了个寒颤,从前便是太小看他了,一个不留神就窜到了头上去。他一面想着自己以后的日子,一面把云惠从地上叫了起来,刚想往前走,便听得身旁的云惠问道:“禄公公,刚才过去的是什么人,她身后的人手里抱了那样多好看的料子。”
小禄子看着面前满脸无知的少女,心下满是鄙夷。从前这样的人自己连瞧也不会瞧上一眼,可如今自己的处境,商安不过派人来传了一句话自己便得满口应下,更要借了这个机会亲自往景仁宫中走一趟。景仁宫,他想到这里便叹了一口气,云霜摆了自己二十年的脸色都不曾放在心上,如今却是只要她一句话,自己便不知道死在哪条水沟子里。
云惠见小禄子没有反应,轻唤了一声“禄公公”,小禄子这才回过神来,领着云惠边走边道:“姑娘不知道,刚才过去的是那常在。”他在人精堆里长大,看人是自小就练就的本事,何况是云惠这般简单的小丫头,那心思他闭着眼睛都能瞧明白的了。他有心奉承,若眼前这个中用以后自己也可在云霜那里讨个便宜,日子也会好过些。便接着道:“姑娘可是觉得丫鬟手里的料子好看?这些可不算什么,只不过是个常在的份例,不说皇后与贵妃娘娘,就你姐姐伺候的熹妃娘娘用的东西便不知比这些好多少倍。你姐姐又是娘娘面前的红人,好东西是不会少的。奴才看着姑娘也是个机灵的,若是得娘娘的眼缘自然什么都有了。”
云惠听了惊喜道:“禄公公可是说真的?我也能留在宫里伺候?”
小禄子的一张脸笑得极尽谄媚,“若是姑娘想,不说伺候人了,捡个小主当当也不是什么难事啊。”
云惠听了,脸倏地红到了脖子根,羞涩的低下了头。但那抹喜色却也无声无息地蔓延上了她少女洁白的脸庞。
眨眨眼便到了除夕,去年因着宫中的丧事这除夕宴会便是省了的,今年除夕却是新帝开朝以来第一个正式的宴会,故而格外热闹些。
瑾姮到底身子好些,此时已经将养的差不多了,便也好生打扮了一番入了殿去。胤禛不似圣祖爷子嗣众多,因此即便是请上皇族宗亲殿中也是够坐的,此时帝后还未至,众人便都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话,瑾姮见裕嫔、懋嫔、安常在等人都已经到了,方问礼一番,这才落了座。
瑾姮略略环视了下,便指着最下首蒙古装扮的几人问裕嫔道:“姐姐可知那几人是谁?”
裕嫔顺着瑾姮的方向看过去,道:“妹妹可还记得怀恪公主嫁的那个蒙古部族,为首的虬髯大汉正是那部族首领的弟弟吉献,听说是今年草原上受了冻,那吉献便进京来讨些物资好回去过冬呢。这倒是正赶上了除夕宴,毕竟碍着怀恪公主,便也给赐了座。”
瑾姮听罢,方点了点头。
这时,却见以齐妃李氏为首的一行人走进殿中,后面跟着三阿哥弘时,嫡福晋董鄂氏,瑾姮细细看去,发现竟连若水也跟了来。
齐妃走至瑾姮上首边的位置坐下,倒也不与瑾姮见礼,待众人与她见过礼后,才道:“今日是除夕,诸位妹妹且随意些吧。”
董鄂氏此时上前一步,缓声道:“媳妇给各位庶娘见礼了。”瑾姮瞧她,脸上虽上了厚厚的一层脂粉,却还是难掩憔悴之状。道了声礼便退到一旁去了。
齐妃使了个眼色,若水翩翩然走上前来,朗声道:“妾身田氏给诸位小主请安,祝各位小主悦态常青。”她身着桃红色银丝秀线梨花狐绒袄,越发衬垫得面若桃花,让人忘却了这冬日里的寒冷。若水身子已经很重了,行起礼来却还是柔弱蹁跹。
众人皆知若水以前是伺候瑾姮的贴身丫鬟,此刻都拿眼瞧着瑾姮。
云霜自打她进门的那一刻,就早已把头瞥向了一边,并不正眼瞧她。还是喻岫笑盈盈道:“奴婢是与田格格一道伺候我们小主的,只道格格好福气呢。不仅遇上小主这样的好性子,更挑了三福晋这样好的主母,当真是不同的。你身子重,过门后便没再回来看过,此刻还不快给小主行礼谢恩。”
喻岫话里话外无不暗讽她蓄意爬床,背主求荣。若水此时面色已经难看的紧了,却还是咬着牙强撑着笑意,一时间进退两难。
此时却见三阿哥走上前扶住了若水,柔声道:“与诸位娘娘见完礼了吗?你身子重些,可不能劳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