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里必定不冷,站上半晌说累也不会有多累,但要紧的是那地方下人来来往往、进进出出,都能把二夫人受罚这事看得明明白白。
她当皇后时也用差不多的法子惩戒过宫里的小宫嫔。那是萧源第一次选秀之后,选进来的新宫嫔之前也都是官家小姐,本就心气儿高,容易目中无人。一时再得了宠,就更不将宫规礼法放在眼里。
她便抓了那么一个举止最出格的,让她跪在宫道上。时间不长,就一刻,但那日偏是宫人们领俸禄的日子,那条道又是去领俸禄的必经之路,一刻工夫里少说有百余人经过,全都瞧见了。
宫里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百余人都看到的事情?此事便立时传得人尽皆知。一干新嫔妃自此都有所收敛,后宫也安稳下来。
单凭那次,她也知道这种法子很是奏效。可若是现在奏了效——苏芝暗自撇一撇嘴,老夫人倒帮他立了威了!
便宜他了!
她心里不服不忿,不经意间,一声轻哼溢出。正一问一答的主仆立时都收了声,齐齐地看她。
三夫人不解:“阿芝,怎么了?”
苏芝噎声,眨一眨眼:“……源哥哥好可怜哦!”每一个字都说得郁结于心。
“这次奶奶了火,希望以后都不会有人欺负他啦!”而且还很违心。
三夫人莞尔,摸一摸她的额头:“不生他的气了?”
“……”苏芝更加违心地摇头,脆生生道,“一起玩而已,阿芝不生气!”
声音甜糯得浑然天成,恰到好处,却莫名让她自己打了个寒噤。
她想好了,眼前出一口气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这辈子不能再让那厮碍她的眼。现在她年纪太小了,说话也没人听,等她长大一些,她一定要想个辙让他从相府里滚出去。
——而在那之前,她必要在长辈们眼里当个好姑娘才好。只有那样,她说话才会更易让人听进去。
正院东厢房中,楚源高烧烧了大半日,一直到傍晚才退,他便也到傍晚才醒。
四名仆妇寸步不离地在屋里守着,见他睁眼,离门最近的那个立刻向外退去,去向老夫人禀话。床边守着的一个当即上前扶他,口中询问:“公子如何了?可要喝些水?”
楚源迷糊地点点头,就着她端过来的瓷碗喝了小半碗热水,又咳了两声,勉强说出话来:“这是哪儿……”
“是老夫人的住处。”仆妇恭谨地垂眸,“公子病着,安心多歇几天,养好了再去读书。”
楚源复又点点头,没有作声,一语不地想起事来。
现下他比夜里多了些力气,头脑也更清楚,夜里的一言一语都迅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他又顺着回忆起了更多。在那些原不属于他的记忆中,丞相苏仰与老夫人明氏出现得并不频繁,但仅靠那些零零碎碎的片段也足以让他知道,他们对他的态度尚算和气。
譬如苏仰就曾和颜悦色地与他说过,若他缺什么、抑或想要什么,可直接来与他说。只是“楚源”性子沉闷,只将此视作一种客套寒暄,不曾提过半句要求,一直“安分守己”地过着日子。
又抬眸瞧了瞧面前低眉顺眼的仆妇,楚源斟酌起来——苏仰那话说是客套寒暄也有道理,但话毕竟放了出来,他若当真提点什么不过分的要求,理当也能实现。
他这般想着,忽闻珠帘碰撞响动,视线一挪,楚源看见明氏由仆妇搀扶着进了屋来。
“老夫人。”曾为天子的习惯性威严让他坐着未动,只颔了颔。但他原也病着,老夫人没在意:“孩子,醒了,好些了?”
“好多了……”楚源忙理一理情绪,缓出三分笑意,“麻烦您了。”
“客气什么。”明氏唉声叹气,无奈摇头,“实在不该闹出这样的事。你这孩子也是隐忍太过,遇上这般的事尽可来与我说了便好。我自会为你主持公道,阿芝那丫头也懂事,不会想闹成这般的。”
……呵。
楚源听到人夸苏芝就忍不住心里冷笑!
深吸一口气,他按捺住讥讽,心平气和地开口:“老夫人,我不想给您添麻烦。但这回,我想求您件事。”
明氏一愣,问:“什么事?你说便是。”
楚源抿一抿唇,斟字酌句道:“我不想住在二夫人那里了,想搬出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