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回去上药?”桓玹扫她一眼,看着手中看似不起眼实则特制的药瓶。锦宜点头。桓玹道:“那若有人问你,是哪里摔的这样狠呢?”“我……”锦宜心里回答:“我只要随便说是在院子里那处摔倒的就是了。”但当着桓玹的面承认自己想说谎,还是有些难为情。不料桓玹却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意:“就算你谎称是在院子里摔了的,你觉着你这副模样,可以自己走回府里么?”锦宜目瞪口呆,才要嘴硬说自己撑得住,桓玹却微微仰头,双眸微闭,似随口般说道:“让我猜猜看,你先是‘路过’写意楼,然后……你摔伤了腿,虽然你的腿一时半会断不了,但膝盖骨已经受创,按照我的经验你走不到十步,就会再度倒下动弹不得。所以你绝不会安然无恙地偷偷回府,你的谎言也没有发挥的机会。”头头是道,逻辑缜密。锦宜越发瞠目结舌:“我、我……”桓玹没有理她,继续说道:“然后,你大概会被郦家的下人发现,大家都觉着奇怪,大小姐不是人在府里么,怎么在府外倒地不起?于是将人带回府中,叫大夫一看,竟是双腿摔的重伤……剩下的事还要我说吗?”直到现在,他才又睁开眼睛,瞥向锦宜。跟桓玹相见的次数倒是不少了,但是郦锦宜想入非非就在锦宜将碰到那帕子的时候,桓玹及时握住她的手腕。锦宜抬头,同时也醒悟了自己的唐突,但目光仍是不由自主地往那帕子上扫视,就像是那物件在亲切地跟她打招呼一样。桓玹却并没有给她尽情浏览的机会,他左手一动,已经藏起珍宝般,重将那东西严严密密地塞了回去。……看样子那是挺珍贵的东西,也许是自己看错了。不,一定是自己看错了。锦宜定神,却蓦地发现桓玹居然已倾身过来,这个距离委实太近,车厢虽然并不狭窄,但是被他如此逼近,压迫力排山倒海,而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似麝如兰的气息也一个劲儿地从鼻端侵袭入心底,让她的心小鹿嗅到虎狼气息般噗通窜动,毫无安全感。锦宜正想抬手推开他,桓玹垂头,在她耳畔低语了几句。锦宜愣了愣,不明白这话从何说起。桓玹注视着她的双眼:“记住了吗?”位高权重的辅国大人加德高望重的三叔公两重身份,重上加重,重中之重,让锦宜无法怀疑,她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记住了。”桓玹看着她小白兔般乖巧的模样,才想一笑,眼前却鬼使神差地又出现那似笑非笑的贵妇脸容,心头随之不合时宜地疼了一疼,于是那个还未展露的笑容便无疾而终了。马车停在了郦府的侧门。因为郦家跟原本那兵部主事家的宅院合二为一了,后面改造的时候,拆除了隔开两家的大部分高墙,也剩下了一部分改为可通行的夹道,夹道的墙壁上也嵌了漏窗。当初桓玹心血来潮而至,便是隔着那漏花窗,看见锦宜为林清佳陶醉地抱树之举。桓玹抱着锦宜下车的时候,因为雪下的正大,街上也没什么人。锦宜身形娇小,埋头缩在他的怀中,像是藏在老虎肚皮底下的一只小兔子,不仔细打量看不出来。桓玹轻车熟路地从侧门进入,沿着夹道往前,转过院墙门。锦宜探头看了眼:“好了,到这里就可以了,大人将我放下来吧。”桓玹仍往前又走了一段,拐过弯就是锦宜的卧房,这才将她轻轻放在廊下,让她靠着墙站住。“可以吗?”他垂头望着锦宜,想看她脸上是否有痛楚之色。锦宜试着走了一步:“药果然很灵,这会儿已经不怎么疼了。”桓玹看着她呀呀学步般,小脸上又露出欢容,突然爱心发作,很想抬手摸摸她的头顶。锦宜道:“趁着没有人发现,三叔公快出府吧。”桓玹正要答应,锦宜道:“我知道三叔公为什么这样帮我了。”桓玹重又抬起双眸。锦宜郑重道:“您放心,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不会给郦家跟桓府添麻烦了。”桓素舸如今嫁做郦家妇,若她在外头闹出不好听来,自会连累到桓素舸,桓玹如此尽心竭力相帮,必然是因为这个原因。——锦宜是这样认为的。桓玹不做声,在锦宜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他的心一紧,以为她当真了解了,但听到最后一句,失落感像是涨潮的海水,突然就涌了上来。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一点头。桓玹转身而去,不多时,身影就消失在茫茫地飞雪之中。桓玹离开郦家,纵身上了马车。马车载着他回桓府,走到半路,原先跟随他在写意楼的侍从赶了来,禀告道:“您离开后,郦公子跟林公子闹了一场……”如此这般,详细说了一通。桓玹听罢,重又靠在车壁上闭眸沉思。半晌,他探手入怀,掏出了一方素净的帕子,正是先前锦宜瞧着眼熟的那方,同样也是当初锦宜落在桓府的。桓玹看着上头已经褪色的绣花,眼神有些迷离。他想起两人同车时候对话,历历在目,连同郦锦宜的一颦一笑,每一个小动作。以及她上药时候忍着眼泪咬着唇的楚楚模样。都落在他的眼底,一丝不差。有关她的事,他总是记得格外清晰。……其实本来,今天不该这样的。他不该出现在写意楼,更加不该在锦宜摔跤的时候现身,不该警告她那些话,甚至不该送她回郦家。但他无法按捺,尤其是知道的越多,他越无法容忍。眼睁睁地看她重复走上让彼此都为之悔恨的不归路。这一次,他不会允许。锦宜目送桓玹离开后,趁着廊下无人,一瘸一拐地回到房中。屋内无人,锦宜偷偷摸到里间,坐在榻上喘息。不多时,门吱呀一声开了,锦宜正有些紧张,就听脚步声近,是沈奶娘露面,一看锦宜,先念了一声佛:“小祖宗,总算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