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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页(第1页)

雪松惊怔无言,双眸却微微泛红。桓玹说罢,重恢复了那种淡漠神情:“锦宜现在在汀兰院里,会有人带郎中过去看望,要她留还是带她走,郎中自己决定吧。”放下茶盏,起身拂袖,桓玹迈步往内走了。背后雪松也跟着站了起来:“辅国!”才唤了声,身后有人道:“请郎中随我这边走。”且说桓玹撇下雪松,径直走开。回到房中换了冠带,又吃了一次药,不知为何总觉着有些心慌不宁。不管是子远还是雪松,他事先拦着,说明利害,无非是不肯让他们开口请锦宜回去,因为他们一旦开口,锦宜势必是要听命的。在目前这种情形下,至少她的病没痊愈之前,他不能放心。所以事先要打消两人这念头。因为这件事,这两日他一直在心里埋怨自己,当初一时的优柔寡断,把成亲日子定在了年后,若当时肯果决狠心些,这会儿早已结成夫妇,更不必横生这许多事端了。咳嗽着往外走了几步,桓玹回头看向汀兰院的方向,正想着要不要亲自过去看看,便见侍卫谭六大步而来,禀道:“宫里来人了!”桓玹心头一凛,忙先往外,来到前厅,却见宫内的传旨太监孙免抱着拂尘等候,彼此相见,孙太监拱手笑道:“辅国大人有礼了。”桓玹道:“一大早,陛下有什么旨意么?”“辅国料事如神,”孙太监笑呵呵地悄声道:“陛下有口谕给辅国。”桓玹看着他微妙的笑容,心里有一种莫名的不祥之感,当即倒退一步,拱手道:“请旨。”内侍将手中拂尘一挥,带笑扬声道:“陛下口谕,——桓爱卿速带郦家锦宜入宫进见。”桓玹听了这种口谕,一时未曾应声。孙太监笑着哈腰,低低地提醒道:“辅国大人接旨吧?”桓玹道:“孙公公,陛下今儿怎么了?”孙太监道:“没怎么呀?”说着又踏前一步,道:“昨儿辅国出宫后,陛下就念叨,说是他当了一回大媒人,还不知道到底给辅国定了一门什么样儿的亲事呢,今儿早上让奴婢来传旨,估摸着也是为了这件事。想亲眼看看呢。”桓玹不答,看了孙太监片刻,就在孙太监忐忑地觉着他可能不想接这“口谕”的时候,桓玹道:“请公公稍坐吃茶。”孙太监忙应了声,心里才有几分安定。桓玹入内,边走边琢磨明帝这突如其来的旨意。锦宜在自己府里,明帝昨儿就知道了,他还特意询问自己唇上的伤从何而来,目光灼灼地,好奇之气息几乎要冲破紫宸殿的屋顶。明帝也曾不止一次念过,问锦宜长的是否跟阿羽类似,桓玹对皇帝的性子再明白不过,他一旦起疑,必不罢休,定要亲眼目睹才会满足。所以这道看似透着古怪的旨意,实则早就是意料之中。桓玹来至汀兰院,还未进门,就听见里头是负责伺候的小丫头的声音道:“姑娘,姑娘若这么走了,我们没法儿跟三爷交代。”桓玹脸色陡然变了,迈步往内而行,将走到屋门口,就听锦宜温声道:“不必担心,我会去回禀老夫人的,只要老夫人应了自然就无事了。”又有雪松的声音响起:“不要着急!你病未痊愈,不如就按辅国所说……”还未说完,就见门口人影一晃,正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在场众人见桓玹亲自来到,纷纷行礼,丫头们识趣地退到门口。桓玹扫一眼雪松,淡淡道:“这里怎么了?”雪松瞧他神情很像是不悦,心里无端先虚了三分:“我……”锦宜见雪松嗫嚅,便垂头道:“我正想去回老太太,今日我该家去了。”桓玹道:“人家都说好了伤疤忘了疼,我看你还没好利索,就开始善忘了。”锦宜不能回这话,雪松忙好言对她道:“阿锦,我并不是要催你回去,既然辅国都这样说了,你索性在这里多住几日,不是说是府里的四姑娘请你留下的吗?府里又没有别的事,不用挂念。”桓玹因为一进门就听说锦宜要走,原本心里没什么,这下是真的对雪松动了几分怒。但他却是冤枉雪松了,因为雪松先前虽有带锦宜回家的意思,可在听了他那一番话后,却早已经打消了念头。可锦宜本就觉着留在桓府里很不相应,名不正言不顺,虽有桓纤秀做掩护,她心里到底明白自己是因何在此的。再加上桓玹对自己的态度亲近的“诡异”,如今见父亲来到,虽雪松半个字也没提“回家”,锦宜却早就想回去了。锦宜知道父亲是忌惮桓玹,便只对桓玹道:“我已经好了,多谢四姑娘的美意,也多谢辅国大人的用心,但这里虽好,我毕竟住的不能安心,若辅国是为了我好,就请让我回家去吧。”桓玹心里叹息了声,道:“只怕你走不了。”锦宜的心一凉,雪松也吃了一惊,却听桓玹道:“宫里来人了,传陛下口谕,要我带你进宫面圣。”桓玹说着转头,对上锦宜惊异的眼神:“还是说,你想抗旨?”桓府的马车缓缓地沿着朱雀大街往皇宫的丹凤门而去。车厢十分宽敞,足可容七八人在内而不觉着狭窄,车中两人对坐,桓玹望着对面的锦宜,锦宜却垂头看着自己新换的褶裙。所有一切,似乎自从跟桓玹认识开始,就向着自己无法掌控的方向发展,所有一切突兀而遽然,有不好的,但幸而……大部分是向着好的方向。但她仍是觉着不安。桓玹对自己的好,是太过的“好”,这种没有来由却太过猛烈的好意,让锦宜觉着心头惶惶,这份好,就像是无根之草,他可以来的迅猛,或许……有朝一日,也可以毫无缘由地消失的无影无踪。是宝宁身边叫福安的丫头亲自来为她梳妆打扮的,嫌弃昨儿给她的衣裙简薄,特意又把先前给四姑娘桓纤秀的过生辰的另一套裙子拿了出来。如果是在以前,桓府四小姐的衣裙只怕也衬不起进宫的礼,阴差阳错的是,因为纤秀将是未来的太子妃,这一次她过生辰的衣物首饰,都非同往日,虽不敢僭越,但毕竟也是等同太子妃的品格,竟正合适锦宜这次进宫。手腕上还特意又戴着两个镯子,因锦宜的手腕纤细,滑在了手背上,看着却像是一幅精致的锁套。锦宜正在发呆,一只大手沉默地探了过来,把她的手握在了掌心里。锦宜挣了挣,抬头对上桓玹的眼神:“身子还撑得住吗?”“没什么事儿,”锦宜不敢跟他对视,忙又垂下眼皮,“但是……但是皇上为何要见我?”桓玹的手温润有力,如果不去胡思乱想,锦宜很愿意就被这样的一双手捉住。“不用怕,我会陪着阿锦的。”他温声回答。像是又回到了那夜,也是这样一双手把她从雨水遍流的冰冷地面抱起,也是他说“阿锦别怕”。锦宜突然觉着鼻酸,眼中有泪随之晃动。她不敢让泪落下来,一来不吉利,二来,今日因要面圣,福安给她上了淡妆,脸上涂了一层薄薄地粉,唇上也点了些许胭脂。锦宜怕泪渍把粉都冲坏了,到时候自己顶着个大花脸去见皇帝,倘若皇帝一怒之下……桓玹另一只手探过来,这一次拿着的,是一方眼熟的绣花的帕子。锦宜吃惊地望着这棉帕,抬头看向桓玹:“这是……”桓玹将帕子贴在她眼角,轻轻地将泪抹去:“你以为,这一次他们责怪你私下赠我绣帕,才惹出的是非对么……其实不是,是因为这个。”锦宜心里恍惚,也记起了有某一次,也是跟他同行,他无意中自胸口露出了棉帕一角,当时她就觉着眼熟,但……又怎能想到,的确就是她先前丢了的那块?“怎么……在您手里?”桓玹把八纪拿了帕子去说事一节跟她讲了:“那孩子只当我把这帕子丢了,后来又发现我贴身收藏……大概无意中跟素舸透露了此事。素舸却误以为是你后来送我的那个了。”锦宜摇了摇头,似乎想把混乱的思绪摇清醒些:“但是……但是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贴身收藏这样的物件儿,要知道锦宜当初也以为这帕子被他当垃圾般扔掉了。“大概是……爱屋及乌,睹物思人。”桓玹笑了笑,重把帕子又放回了怀中,“后来你绣那手帕给我,我也很喜欢,你是用了心在上头的,只是未免太精致了,我不舍得用,便收了起来,还是这一方最顺手合用了。”“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不是回答过你吗,因为锦宜好。”“可……我没有那么好。”“在我心里,锦宜是最好的。”“那,如果有一天,您不觉着我好,不喜欢我了呢?”她终于说出自己的担忧。最可怕的不是得不到,而是在得到了之后,重又毫不留情地失去。“你要我起誓吗?”桓玹探出双手,将她的手握住,“如果负了锦宜,就让我……桓玹万箭穿心,死于非命。”锦宜猛然一颤:“不要!”她抽出手来,忙捂住桓玹的嘴,不知为什么,小手一直抖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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