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维民坐直了身体,仔细地看着项青。面前这个故友的女儿,从容貌上继承了父亲的特点,一张典型的鹅蛋脸,面部线条柔和,眉清目秀,看起来恬淡中有几分柔弱,是那种很容易引起异性怜惜之情的女性。
马维民知道,项伯远从来都最喜欢这个女儿,虽然他也不是经常提起,但偶一谈及女儿项青,神色间总是掩饰不住那种出自内心的怜爱。而且,也惟有谈到项青,才能让项伯远流露出对家庭的眷恋之情。
有时候,马维民去项伯远家做客,周怡和项兰都很少在家,却总是能看到项青留在家里。每次项青都会礼貌地为马维民沏茶倒水,然后便任两位长辈谈天或下棋,她则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的房间。
马维民参加项伯远的追悼会时,感觉项青与现在许多同龄的姑娘不太一样,她身上似乎继承了更多传统女性的美德,是一个懂事、温柔、体贴父亲的好女儿,因为深爱父亲,父亲的突然病逝令她极度悲伤。而此刻,马维民认真地看着项青的眼睛,他觉得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隐隐地流露出一种焦虑,这种焦虑甚至掩盖住了原有的悲哀。
项青一直迎视着马维民的目光,说:“您知道,我爸爸大约十年前诊断出有心脏病,但病情并不算严重。他的性格又是那样,什么都看得比较淡,对自己的病也不是太放在心上。这样的心态,对有心脏病的人来说,倒不是件坏事。所以,这么多年,他除了偶尔有点不舒服,没有什么大的不好。感觉不舒服时,他也不喜欢去医院,只是按以前的医嘱每天吃两粒地高辛,一般过两天也就没事儿了。”
马维民接了一句:“他有时候会喝点酒吧?”
项青说:“对,他一直都喜欢喝点酒,但不是天天喝,量也不会大。如果碰到心脏感觉不舒服时,他是绝对不会喝的。”
马维民点点头,说:“嗯,你继续说。”不知不觉中,马维民进入了一种工作状态。
项青说:“他是三月四日走的。三月三日晚上,项兰没回家吃晚饭,我爸、我妈和我,我们三个人一起吃的晚饭。吃饭时,爸爸说感觉心脏有一点不舒服,饭也没吃完,就回房间休息去了。我和我妈接着吃饭,吃过饭收拾过后,我到父母房间去看爸爸,问他要不要紧,他在床上靠着看书,说没什么,要是待会儿还是不舒服的话,他自己会吃药,我便回自己房间了。”
“当时你妈妈在哪儿?”
“我去看爸爸时,我妈在楼下看电视。后来我回房间后就不知道了。我在房间里听音乐,大概十一点钟时,阿兰一下子闯进来,说是去参加朋友的生日派对了,喝得半醉半醒的,唉,她常常这样,爸爸和我都替她担心,我妈总是忙着工作上的事,从来也没时间过问……阿兰在我这儿说了一会儿话,就迷迷糊糊地躺在我床上睡着了,我叫了几句,叫不醒,只好随她。后来我也在自己床上,跟阿兰一起挤着睡了。”
“这期间,你知道你爸爸的情况吗?”马维民沉思着问。
项青摇摇头:“我就是后悔,要是阿兰回来的时候,我能去看看爸爸情况是否好一点的话,可能就不会……”说到这里,她的眼圈又红了。
马维民问:“那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你爸爸发病的?”
项青注视着马维民的眼睛说:“马叔叔,我觉得里面的问题就在这里。第二天早上六点来钟,天还没亮,我妈突然来敲我房间的门,说爸爸可能是心脏病发了,要赶快送医院。我冲到他们房间,看到爸爸躺在床上,我去摸他的脉搏时,发现他的脉搏完全没有,而身体已经冰冷了。”
项青哽咽了一下,又接着说:“她们两个忙着打电话给医院,我当时头脑很乱,可是不知为什么,心里就是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一时又说不清那种感觉是什么。我摸到爸爸身体时,就隐约觉得没希望了,后来送到急救室时,我爸他其实已经去世了,医生们不过是进行例行抢救罢了。我一直在想,早上那种奇怪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好像是想找一样什么东西似的。”
马维民忽然说:“你爸爸那天晚上有没有吃地高辛呢?”
项青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欣慰:“马叔叔,我找您找对了。对,我当时下意识就是在找药。情况太紧急,那种意识一下子不能明确,可后来在医院我就想起来了,我是在找药。我想,如果爸爸吃了药,为什么会死?他的病没有严重到那个地步。”
马维民问:“后来你有没有找到药?”第2节 项青慢慢地摇摇头:“这正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事。他们的房间里也放了一部电视机,平常爸爸就把药瓶放在电视柜上。那天我冲进去看到爸爸那个样子,只急着考虑抢救的事,也许只是下意识里想到了药瓶,或者当时也一眼看到了电视柜上没有药瓶,但这个意念没有浮上层面。后来从医院回到家,我又去找,果真没有找到那个药瓶。”
马维民不由得在座位上挪动了一下身体,说:“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小青,你告诉叔叔,你能肯定,那个药瓶以前在,而那天却不在了?你认真找过整个房间了?会不会是你爸爸把药瓶移动了位置?”
项青说:“我完全肯定。头一天晚上吃过晚饭,我去看爸爸时,还看到药瓶就在老位置摆着。可第二天,不要说老位置,包括所有的柜子、抽屉、角落、床底下,甚至床垫都掀开,几乎将整个房间翻了个身,都没找到它的影子。”
马维民皱紧眉头,想了想,问:“你有没有问过你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