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下午过去了,马维民在公安局里还有工作,便先回去了。临走前,他给普克留下了自己办公室及家里的电话,还有手机号码。从下午的一番谈话中,他已看出普克独特的思辨能力及分析能力,不由对这个案子的侦破产生了几分信心。
马维民还告诉普克,也许直到普克拿到确凿的证据之前,他都不能直接出面过问此事,即使普克需要公安部门提供什么帮助,他也只能想法用变通的方式加以解决,希望普克能够理解他的苦衷。
剩下普克与项青两人留在宾馆房间里,忽然间,他们都觉得有一丝尴尬。
为了打破这种局面,普克只得找话说:“对了,谢谢你准备的花,还有茶杯、茶叶。”
项青微笑着说:“没什么,倒是我真的应该谢谢你,从那么远来这里,为了与自己不相干的事忙碌。也不知你喜欢什么花,只有按我的爱好选了兰花。”
普克说:“哦,你选的花和花瓶,我都很喜欢。本来我还感到奇怪,你怎么会知道我喜欢兰花呢,原来你也喜欢。”
项青笑着说:“碰对了而已。”
几句话一说,气氛渐渐又变得自然融洽起来。
普克问:“项青,有一个问题,我想问问你,你能如实告诉我吗?”
项青注视着普克的眼睛,目光诚恳,没有什么犹豫地说:“能,你问吧。”
普克也专注地看着项青的眼睛,语气温和地说:“我想知道,如果证实了——我是说如果真的证实——是你母亲谋杀了你父亲,你当然会恨母亲,可是现在,或者说比现在更早的时候,你恨母亲吗?”
迷离之花冯华推理悬疑系列普克看到项青眼睛里的光芒,然而他仍然不能确定这种光芒的意义是什么。
项青的眼睑垂了下来,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眸。片刻,她又抬起眼睛,注视着普克,坦率地说:“有时候,会觉得恨。”
“是因为她只顾工作,忽略了你们姐妹的存在,还是……”
项青微笑了一下,说:“今天刚见你面的时候,我还说你看起来不像警察呢。现在,我开始相信你一定是个出色的警察,而且,还是个懂心理学的警察,越来越要对你刮目相看了,不过同时,我也对查清父亲真正的死因越来越有信心了。”
普克听到这里,忽然想起,认识米朵的那一天,几乎发生了同样的事。那时的米朵也和现在的项青一样,初时觉得普克不像警察,但谈过一阵话之后,又都对普克是一名好警察确信不疑了。
项青接着说:“你的问题真尖锐。但是我已向你保证了会坦白地回答。对,如果知道真是母亲杀了父亲,我当然会对她恨之入骨。而在这之前,我也常常觉得有些恨她,因为,从某种意义来说,她早已经毁了我父亲。”
普克没有插话,只是认真地看着项青。
项青说:“说起来话长,我尽量简单地说吧。我母亲的父亲,也就是我的外公周至儒,在解放前是一个家产很大的资本家。你当然知道,这样的家庭出身,在文革期间会给我母亲带来什么样的遭遇。我外公周至儒性格极其坚强,无论什么样的打击,他都挺过来了。但我母亲的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病的病,自杀的自杀,文革开始没几年,都先后去世了。我想母亲是继承了外公的性格,只要能生存下去,她能够不择一切手段。在应该谈婚论嫁的年龄,她认识了我父亲。父亲出生于一个小镇的普通工人家庭,他的父母都没有多少文化,但父亲很聪明,又好学,凭着自己的能力考上了大学。毕业后,因为表现出色留校任教。你知道我母亲那时在做什么吗?很巧,她也在那所大学工作,但她是在学校的食堂里做勤杂工,也兼在窗口卖饭。详细描述他们认识的经过也没什么必要,总之,母亲利用全部能量,牢牢抓住这个机会不放。你以后会看到,我母亲长得非常漂亮,到现在都很少有人能够看出她真正的年龄,年轻时就更不用提了。很快,他们就结合在一起了。”
项青说着,眼神有点飘忽,似乎沉浸到了过去的岁月里。普克忽然觉得,项青的眼神里,有一种沧桑的气息,远远超出了她这个年龄应有的沉重。
项青接着说:“过了两年,我出生了。也许在我还不记事的那几年里,我们家也是一个还算幸福的小家庭。但我太小了,那段记忆基本是一片空白。等我开始有比较清晰的记忆时,文革结束,外公平反,没收的财产部分退回,后来外公又被吸收到政协工作。母亲很快争取到一个机会,在第一个女儿七岁的时候,真正走进了大学校门,这一次与以往不同,她总算扬眉吐气了。而且从此以后,凭着从外公那里继承的聪明和毅力,也多少借助了一些外公在政治和经济方面的影响,可以说,她是一路顺风,直到现在坐到副市长的位置上,并且是第一副市长,很有可能再向前一步。”
项青微微笑了,嘴角似乎含着一丝讥讽的意味。
“我八岁的时候,母亲生下了妹妹项兰。她的内心是不想要这个孩子的,但她是个很谨慎的女人,虽然当时整个社会的风向对她有利,但她没有把握这种形势是否会一直保持不变。那时,母亲还需要一个稳定的家庭后盾,父亲是喜欢孩子的,既然无意间有了,她也就把项兰生下来了。而项兰从生下来一个月起,母亲就很少抱过她。项兰是父亲从一个小婴儿带到童年,然后,就由我接过了这个‘接力棒’。”
普克一直专心地听着项青的陈述,他听得越多,对这个家庭关系的复杂性就认识越深刻。
项青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她一直在说话,嗓子已微微有些沙哑。稍停了一会儿,又继续说:“母亲开始有社会地位了。父亲因为生性比较淡泊,加上这些年几乎所有的家庭重担都压在他肩头,在事业上没有什么发展,依然在大学教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