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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也有个年轻姑娘正在卸妆，大概是拍摄了一天不能说话，憋得狠了，主动找陈亭亭搭话，“你拍这个围巾，一天多少钱啊？”陈亭亭答道，“三百块。年轻姑娘啧了一声，“这么低你也拍。不过咱们这个小城市价格都低，我刚刚拍了一天泳装，也就六百块，冻死了都。”“咱们这里没有高端市场，之前我去过一次b市，你猜那边什么价格？模特最低800块钱一小时！咱们这里呢……”年轻姑娘长叹一口气。“咱们这里都是些想学人做淘宝，又不愿意放太多钱在模特身上的人，为了省那几个钱，图片都不修。我逛淘宝都不看本市的店铺，就怕看到自己拍过的照片出现在淘宝上，真不想承认那是我拍的，太丑了，衣服全是褶皱，连磨皮都没有。”“就连咱们本市的大客户，也都去b市找模特了，那边模特有眼线有眼影，刷子一大排！”年轻姑娘脸上露出向往的神色。“你没见过，b市s市那边的拍摄要求，可以媲美杂志大片了！也不知道怎么咱们这里，就档次这么低……”年轻姑娘抱怨道。陈亭亭思考一下，说道，“定位不同吧。b市围着服装转，s市围着秀场转，咱们这里也只能围着产品转。b市s市买的都是成衣，照片越好看，衣服就越能卖出去。但我们这里拍的都是些几块钱的袜子，9块9包邮的打底裤，不超过十元的单肩包，做的也多是批发生意，产品的营利靠走量，模特的拍摄也就重量不重质。这些产品几乎不涉及设计、美感，缺乏更新潮流，模特的形象也就没有变化。b市有韩风、欧美风、街拍风，我们城市没有风，只要产品拍清楚就可以。产品的档次没有那么高，对模特的要求也就是过得去就行。”陈亭亭读大学的小城市，是靠量大、价廉的小商品来完成电商崛起的，只是如今的优势，如今也成为它的枷锁和天花板。陈亭亭突然意识到，即使是网红这一行，大城市里的氛围和土壤也比她读大学的小城市和家乡所在的小城市好太多。虽然如今是互联网时代，但是好的网红经济公司，也都扎堆在了大城市里。她想起来当初凌南填报志愿的时候，完全没有考虑过b市和s市之外的大学……陈亭亭的思绪一瞬间想过很多，被身边姑娘的惊呼声拉了回来，“哇，你怎么懂得这么多。我以前从来没有想的这么深过，但是一听你说，感觉句句都在点子上。”姑娘打量着陈亭亭，“你是大学生吗？”陈亭亭一愣，她完全不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很有深度，她只是看身边的姑娘那么热情地和她说话，她觉得自己也应该多说一点回应，在她心中，她刚才的那段话就和“入秋了温度低了秋高气爽的真舒服”这样的话一样，都是用来寒暄的废话。陈亭亭说道，“我读师范的。”姑娘惊叹，“怪不得懂这么多，以后要当老师的，你平常肯定读很多书吧？我连高中都没读完。”陈亭亭有点不好意思，“也没有读很多书……”其实她是谦虚了，她上大学之后总觉得自己没见识，因此阅读量很大。这件事也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陈亭亭感受过本市的网红经济公司的氛围之后，再也没有生出过当网红的念头。本市根本没有能培养出真正的网红的网红公司，顶多能帮年轻姑娘们接一下淘宝模特的拍摄单子。而现在想不靠网红公司，自己一个人单打独斗成为网红，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搁在两年前还有点希望，现在网红公司发展十分成熟，优质资源早已被瓜分殆尽，再想完全靠个人的力量出头，难于上青天。陈亭亭很快就把这次体验跑到脑后，回到正常的学习生活中，即使去教育培训机构上课挣钱少一些，她也没有再当过淘宝模特。她成绩一向优秀，在大四的时候就顺利地考上了家乡小城市的教师编制，一毕业就无缝连接地去中学当了老师。陈亭亭爸妈很是高兴，觉得女儿很有出息。周围的亲戚邻居也都赞叹连连，从陈亭亭工作开始，帮她介绍对象的人就络绎不绝。在他们家乡的小城市里，女老师是相亲市场上很受欢迎的职业。只是陈亭亭的家庭条件是个减分项，不少人都担心陈亭亭的爸妈年纪大了需要完全靠他们出钱治病养老，半年来也没有相到合适的对象。日子平静如水。直到陈亭亭在电影院里看到电影《网红时代》。中学时代和凌南相处的记忆已经渐渐淡去，反倒是大学里那次偶然的拍摄，化妆间里的小姑娘那声“哇你懂得好多”一遍遍地在陈亭亭耳边重播。《网红时代》的剧情，像是一点火星，点燃了陈亭亭这么多年一根根捡回来堆放好的干柴，从此火焰再也无法熄灭。她对网红行业懂得比较多，是因为这么多年，她一直不由自主地关注着，或许是从中学时养成的习惯，她不仅仅看到浅层表象，还会进一步去分析、去学习。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确实有一点点收获。最关键的一点是，像《网红时代》中那样的电商网模班，她家所在的城市，真的有。=====陈亭亭家乡电商的发展带动周边地区，周边地区搭上了网络和物流的快车后，开始不再依赖家乡的集散优势了。周边各地逐步开始将当地特色商品自产自销，也就最近两年时间，家乡电商销售的多元化被迅速剥离干净，只剩下廉价的饰品和针织在淘宝上还有一席之地。要活下去，只有一条路，廉价大货场要设法变身高端品牌街。“中国国际电子商务博览会”、“中国电子商务促进供给侧改革创新主题论坛”、“世界微商大会”……都在家乡这个两千多平米的小地方展开。就像是一只麻雀身上背着几座庙，转型的迫切在政府牵头的各式名目夸张的会议中展露无遗。同时，两个月前，陈亭亭的家乡也跟上其他城市的步伐，在一所民办的专科学校里，开设了电商网络模特专业。陈亭亭不需要努力回想，这些信息就在脑子里一一浮现，她这些年有多关注这些，已经不必多说了。陈亭亭搜索出民办专科学校为电商网络模特专业招聘教师的招聘启事，这个专业一直缺人来教，既懂这行，又擅长教会学生，还愿意来小城市的民办大专教课的老师，实在是很难找到。陈亭亭看着招聘启示上的年薪，是她现在当中学老师的四倍。简历一气呵成，陈亭亭按下发送键后，长舒一口气，她相信自己可以胜任这份工作。=====面试很顺利，民办大学的校长求贤若渴，明明陈亭亭没有表现出任何犹豫，他还再三劝说陈亭亭一定要加入他们的师资队伍，生怕陈亭亭跑了一样，“之前试过好几个老师，但是全都不合适。有些是过气网红，对电商对网络模特都有些了解，但是肚子里没有几两墨水，只是有点经验罢了，很多经验还是过时的。有些呢，就是我们学校其他专业的老师，本以为对互联网对电商都了解，就能教这个专业了，结果根本不行，这个专业太新了。外行一时半会儿自己都摸索不进去，更不要说教学生了。能找到你这样的人才，真是我们学校的幸运。”甚至校长还主动提出陈亭亭可以申请一笔安家费，“虽然我们学校是民办，但是现在政府大力扶持这个专业。”校长说话挺直接，“估计是担心直接在公办学校里开设这个专业阻力太大，先拿我们民办学校试试水。各种政策挺优惠的，安家费肯定是没问题的。”这边面试通过，陈亭亭吃了一颗定心丸，准备立刻将中学教师的工作辞掉，在将决定告诉爸妈的时候，受到了爸妈极力的反对。“工资是高了点，但是不能图那点工资，你现在在中学教书，是有教师编制的。你要是去了民办大学，大学没准哪天就倒闭了，到时候你不就没工作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