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临,司辰和天佑来到了长江边。
身后绚烂的灯火映在宽阔的江面上,绘制成了一幅美丽的油画。黝黑的底色上五颜六色的油彩涂抹成一个个斑驳的色块,风吹过,色块肆意地晕染开来,延伸着,跳跃着,像一座魔幻的城。远处,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江水则呈现出一种浓重的黑,黑得见不到底,黑得神秘莫测,黑得让人感到恐惧。
“天佑,会不会是我们想多了?”司辰轻声说,“也许当年那个肇事者真的只是生活无望,随机地选择了路边的一个孩子做‘陪葬’?而很不巧,那个孩子就是你……”
天佑低着头望着江面,江风带着水汽吹拂着她的脸,让她感觉非常清醒。
“真的只是我们想多了吗?”天佑的口气带着怀疑,冥冥中的她总被强烈的不安所控制,这种不安感就如同眼前深黑的江底,源于藏了无数的秘密。
现在,她不敢说有多恨那名肇事者,毕竟那个人也有可怜之处,但祖老师因为保护自己而死这件事还是在天佑心里留了太大的触动。儿时的她已将那段记忆封存。但现在,那些血红色的画面又不停地出现在眼前,与残存在脑中的那团火一同猛烈地灼烧着她。
天佑缓缓抬起头:“今天几号?”
“6月2号,怎么了?”
“你还记得那场事故的日期吗?”
“6月3日!”
江风吹过,吹乱了天佑的头发。
这是离红草莓福利院最近的一座墓园,面积很大,从一座矮山的脚下,一直延到半山坡上。墓园静穆阴冷,墨绿色的松柏是这里唯一的装点,一座座白色的石碑下,一个个沉睡的灵魂被永久封存。走入其间,此刻的生与死,仅是隔着一层土的距离。世间的尘杂与烦扰,都被这里的气息过滤掉了,仅存清澈与安宁。
祖玉梅老师就长眠于此。
鸟鸣穿透晨雾,唤醒了每一颗跳动的心脏,却未唤醒阳光,今天天是阴沉的。
司辰和天佑手捧着一束素雅的鲜花,来到了墓园。“丁区五排14号”——他们在接待处查找到了位置,慢慢地寻向那里。
天佑每迈一步,都感觉极为沉重,隐隐的痛楚就像是有人在慢慢撕开她的伤口。她不自觉地拉紧了司辰的手,那是给予她勇气的手,无论面对什么,她有他的陪伴。司辰感觉出了天佑的迟疑,他握紧她的手,还给了她一个温暖的眼神。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之间不再需要太多话语的解释,手心的温度,眼神的交流,就够。
两人慢慢向墓园深处走去,远远地,看到一个人正站在他们要寻的那座墓碑前。是章石草!
天佑和司辰顿了一下,并未停下脚步,他们慢慢走上前。
“爱妻祖玉梅之墓”——虽然已过了很多年,碑上的文字依旧清晰而深刻,每一笔都像是刻骨铭心的印记。石碑被擦得很亮,墓的周围也干净得连杂草和一片落叶都没有,一大束鲜花安静地摆在石碑前,朵朵比手掌还大的百合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章石草正在默念着什么,看到天佑和司辰,吃了一惊:“你们怎么来这儿了?!”
天佑没有回答,俯下了身,把手里的花束轻轻地摆在那束花旁边,深深地鞠了个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