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起来像是告别前的放话。我将雷射瞄准器关闭,退回天使像的后方,这时平思正好转身,不过他没有看见我。
伴随着铁链摇晃的声响,平恩循着原路离去,刹那间,那令人心神不宁的噪音似乎不是来自天花板的吊灯,而是从他的体内发出,仿佛是蝗虫在他的血液里鼓动。他的影子随着摇晃的灯光前后移动,一直到他走出半弧形光影照射的范围为止,直到他和黑暗合为一体,消失在l形房间的转角处。
我将手枪放回口袋。
藉着塑像的掩护,我偷偷地在一旁观望艾略特神父。他躺在楼梯的底端,整个人疼痛地缩成一团。
我考虑是否要走向前询问他的伤势,并对刚才那段冲突的幕后情况进行了解,但是我最后还是决定不要暴露身份,继续留在原处。
任何人只要是杰西。平恩的敌人,应该就是我的同志‐‐但是我无法确定神父的立场。虽然他和平恩作对,但是他们两人显然都是一场神秘游戏的参与者,而我对这场邪恶游戏的性质始终一无所知,一直到今晚才有初步的了解。无论如何,他们两人之间分享的共通点绝对比我多。假如我现在出现在神父面前,可以想像他一定会大声呼叫杰西。平恩,然后那个恶棍就会即刻飞奔回来,鼓动黑色的西装外套,嘴里不停震动,发出那种非人的哀叫声。
况且,神父的妹妹还被平恩和他的同党扣留在某处。有她作人质,不怕神父不听他们的使唤,而我手里什么把柄也没有。
令人毛骨悚然的铁链绞动声逐渐模糊,镰刀般的光孤此时也跟着慢慢慢回稳。
没有一句咒骂,甚至没有一声呻吟,神父使劲让自己跪地爬着站起来。他没有办法挺直身体,像猩猩一样驼着背的他,脸上或全身上下已经不带有任何喜剧的色彩,他一手扶着扶梯,一步一步吃力地爬上陡斜而且嘎嘎作响的楼梯。
等他走到楼梯顶的时候,他就会把地下室的电灯关闭,届时我就会置身于一片黑暗里,那样的黑暗,哪怕连圣柏纳自己也要怯畏三分。要走就得趁现在。
就在我从真人大小的塑像当中绕原路回去之前,我首次有机会抬头端详在我面前这位琵琶天使彩绘的眼睛‐‐我觉得我好像看见一对和我一模一样的蓝色眼睛。我仔细端详其他用石膏和釉彩描绘的五官特征,虽然灯光有些暗,但是我十分确定这尊天使和我有一张相同的脸。
这惟妙惟肖的神似,顿时让我陷入重重的疑云,我努力试着了解,为什么这个克里斯多福雪诺的天使会在这个地方等着我。我很少有机会在灯光下注视自己的脸庞,但是我常在昏暗的卧室镜子里看见自己的倒影,此时的光线就和我的卧室类似,这毫无疑问是我,他很快乐,我和他不同,虽然有些理想化,但那千真万确是我。
自从在医院停车场发生那件事之后,接下来的每一件事几乎都非同小可。我再也无法用纯粹巧合说服自己,我每到一处,不可思议的事就接二连三的发生。
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走上发疯一途,觉得所有的生命只不过是少
数青英精心设计和操纵的一场阴谋。任何头脑清醒的人都知道,人类没有能力进行大规模的阴谋,因为人类最大的特色就是无法注意太多的细节,容易惊慌,和大嘴巴。从宇宙宏观来说,我们甚至连绑自己的鞋带都成问题。假如真有什么秘密的宇宙定律,那也不是我们插得上手的层次,甚至超越我们能够理解的范围。
神父走到台阶三分之一的地方。
我望着天使的肖像,近乎出神。
年复一年,每当圣诞假期来临时,我总会连续好几个夜晚骑自行车沿着圣相纳教堂所在的街道经过。这座圣婴诞生像一向被放置在教堂前方的草坪上,每一个塑像都安放在正确的位置,但是我从未在那里见过这尊天使像,或许我从未留意过他的存在。当然,比较可能的解释是,由于展示塑像的照明灯光太强,所以我从来不敢正服好好欣赏过它。这尊仿造克里斯多福。雪诺的天使塑像也许一直都在其中,只是我总是眯着眼将股转开。
此时神父已走到楼梯的一半,而且愈走愈快。
然后我突然忆起安琪拉。费里曼一直都是圣相纳教堂的教友,以她制作洋娃娃精湛的技术,无庸置疑的,他们定大力借重她的才华制作这座塑像。
谜底揭晓。
我还是不太明白她为什么要把我的验放在天使上。如果非得要将我放在马槽一景里,以我的长相,拿来当作驴子的脸最合适,她显然把我高估了。
虽然很不愿意,安琪拉的影像不禁浮现在我脑海。我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躺在浴室的地板上,两眼盯着临死前最后的景象,仿佛凝望着比天边仙女座更遥远的某处,她的头往后倾倒在马桶里,喉咙已经被人割断。
我突然想到当我发现她的尸体时,忽略了一项很重要的线索。
当时,我整个人被泉涌而出的鲜血吓得倒退三步,满心的哀痛,加上极度的恐惧和惊吓,让我不敢对她多看一眼‐‐就和多年来,我始终不敢欣赏矗立在教堂外的圣婴诞生像的道理一样。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时我无意间目睹到一项关键性的线索,可是我没有下意识将它说下来,而今,那道线索却在我的潜意识里蠢蠢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