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他已经死了。
啼莺猛地睁眼,发现自己并不在逸龙山庄中,而是侧卧在一辆颠簸的马车车厢里。透过被风吹起的车厢门布帘,他看见坐在前头驾车的一个黑影,因着夜色而看不清楚。
还没等他细想自己身在何处,就觉得胃里实在有些难受。他连忙撑起身子,干呕了几下,才得以缓解。
驾车的人就在此时勒住马,将车停了下来。眼见着那人要掀开帘子进入车厢中,啼莺连忙将脸上的泪抹了去,擦花了与喜服相配的妆容。
他此时已经彻底醒了,想起来自己在新婚之夜被有着冷面阎王之称的神医掳走,说要给他祛毒治病。他虽然觉得没必要再费这徒劳之工,但却挣不过冷予瑾的强硬。
下山之后,冷予瑾就将他安置在早已备好的马车上,又强行喂了他一粒安神丸。刚才那些过去种种,全是他睡去之后在梦中所忆。
即使他觉得自己已经死心放下了,却还是在睡梦中落了泪,实在是难看。
啼莺仰头去看已经俯身进了车厢的冷予瑾,对方手里拿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发出的幽光清浅地映着两人,只能将对方的脸面看个大概。
&ldo;你……哭了?&rdo;冷予瑾语气有些犹豫,刚才他看得并不是很清楚,借着幽光,好像是看见啼莺在擦眼泪,他继续问,&ldo;是做噩梦了?&rdo;
看着面前这位才相识却别扭地在关心自己的人,啼莺心里的哀怨之气也淡了一些。他低声应道:&ldo;嗯,是噩梦。&rdo;
冷予瑾想了想,竟然说:&ldo;那就别睡了吧。&rdo;
这倒是让啼莺有些诧异。一般而言,没有人会这么说吧?虽然事实上来说,的确是不睡觉就不会做噩梦。可这话怎么听,也不像是安慰人的话呀。
如此想着,啼莺便问他:&ldo;我睡了多久了?&rdo;
冷予瑾细细算了算,答道:&ldo;约莫十个时辰。&rdo;
两人到山下时,已经是深夜,过了子时。之后啼莺被喂下安神丸便睡了,刚才醒来还以为是天未亮,没想到已经过了一个白天,这已经是第二日的夜晚了。睡了这么久,的确也不该再睡了。
啼莺近来总是嗜睡,连着睡一昼夜也是常有的事,不过昨夜拜堂前,他才躺了一天一夜。现在比起嗜睡困倦,倒是胃里空空,更让他难受。
看了看蹲坐在自己面前的冷予瑾,啼莺张了张口,却还是说不出要吃食的话。
在山庄中,他是衣食无忧的,总有仆人按时将吃食送到他面前。就算后来睡多醒少,每次睁开眼,不久也能吃上热乎的饭菜。如今他算是被冷予瑾掳走,对方说要给他治病,也没说会管他吃穿用度,让他实在不好开口。唉,人都要死了,却还逃不过吃喝拉撒。
冷予瑾见他面有难色,便主动开口问道:&ldo;怎么了?&rdo;
&ldo;……胃疼。&rdo;啼莺最后委婉地提示道。
谁知冷予瑾却一本正经地给他分析起来:&ldo;你身中两种幽谷密毒,还用了桃花醉,这药也有几分毒性。我昨晚给你把过脉,现在你体内各种毒素既有相生又有相克,在你五脏六腑之中维持着微妙的平衡,没有让你迅速衰竭,却也在不断损耗着你的身体。胃疼只是其中一种症状,如果想要根治,还得从分析毒素本身入手。就你的情况而言……&rdo;
啼莺怔愣地听着,完全颠覆了对冷予瑾的看法。他最初觉得这人又凶又强硬,后来又觉得他言行举止直接得有些古怪,但从来没有想到他会有这么话痨的时候。
直到听见冷予瑾开始跟他详细解释治疗方案时,啼莺才试探着打断他:&ldo;我是……饿了。&rdo;
冷予瑾收住了话头,本就斜飞的剑眉皱了起来,看起来更凶了。这让啼莺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或许这位神医在谈论病情疗法时不喜欢被人打断,所以此时便生气了。
看着面色不虞的冷予瑾,啼莺不由得紧张地屏住了呼吸。不过冷予瑾很快就转身,掀起帘子离开了马车。
压抑的气氛一下散去,啼莺呼了一口气,在黑暗中摸索着,重新侧躺了下来。他轻轻按着自己饿得抽疼的胃部,苦恼着接下来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