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岩看他那藏不住的兴奋样,简直心力交瘁,看看自己手中的机票,行吧,就当来机场吃一餐早饭了。虽然昨天在心里已经把裕汤反复暴打一顿,但是今天也只能勉强接受现实,谁让贺浔喜欢呢。他想起十四岁那年爸妈和他的谈话,发生在贺浔转到他初中的附小的时候。那时候他已经步入了青春期,才终于真正理解十岁的时候爸妈说弟弟的特殊情况究竟是什么。好在他尚且年纪小的时候就接受了这件事,除了在似懂非懂的时期有担忧过会不会有一天弟弟变成妹妹,别扭过不知道要怎么对他——直到有一次被贺浔新学的跆拳道招式打倒在地,他才迅速在心里重新调整好弟弟的概念。他的父母很注重这方面教育,从小他们家的私人医生就给他传达了正确的价值观,所以他从来没觉得贺浔有什么不一样——但是不代表别人不这么认为,这一点他们都明白。当初选择让贺浔出国,家里也起了不小的争执,父母和医生都说国外的环境更开放一点,不像在国内一定要藏着掖着,而他却是觉得不放心。事实证明他是关心则乱,贺浔完全不需要什么人护着,他已经长大了。哎,长大了,翅膀硬了,重色轻哥了,孤寡老人内心流泪。贺浔不知道他哥因为他一个电话经历了什么,他满心都想着今天这一天发生的事情。“醒了?”贺浔趴在床上模仿当时裕汤的语气:“醒了?”说完自己又埋在被子里闷笑。早上他难得地睡迟了,一睁开眼就看见裕汤躺在旁边,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微微侧头看他,自然地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冷战过,又像每天都睡在一起一样。贺浔直到晚上回想的时候才觉得自己应该要尴尬一下,但是当时根本没有想那么多,满心都是泡泡糖,一个个被吹出小泡又炸掉,还留下黏黏的丝。“要不要看电影?”裕汤在他房间门口敲敲门。贺浔点点头。昨天他想明白了,为什么要让自己难受呢,还不如快乐一天是一天,何况他也不奢望什么,应该也不至于被发现。他正准备起身到房间外去,裕汤就从身后拿出ipad问他可以进去吗,贺浔下意识瞄了一眼衣橱,发现是关着的就放心了,点头让他进来。这还是裕汤第一次走进他房间,之前都在门口止步,大概因为贺浔看起来实在像警惕着圈私人领地的豹子,所以他一直都很注意不逾越。不过他现在想要再贴近一点,他想要一步步撬开贺贝壳的保护层,触碰他内心最柔软的部分,也许还能得到珍珠不是?看电影是第一步,不能在外面看的,他们上一次坐在房间外看电影的经历不愉快,而且坐在外面容易拘束。拿ipad一起看就不一样了,两个人必须一起投入到小小的屏幕里,得靠近才行。贺浔的房间很简洁,书桌比较大也比较高,足够他铺开图纸画图和做模型,如果坐着太累,站立起来时也不需要弯太低的腰。裕汤倚靠在他桌子上,没有坐唯一的空位。贺浔觉得有点局促,第一次邀请别人进到自己房间,不知道该做什么,要招待吗?有点怪。然后他马上注意到只有一张椅子,他马上站起来拉开椅子:“你坐。”裕汤正低头在找电影,闻言抬眼看他一眼:“不用,一张椅子怎么坐,你坐我身上吗?”贺浔脸刷地红了,又有点恼怒,恼怒他总是做让人误会的举动,又恼怒自己因此而狂跳的心脏:“我去外面拿张椅子。”裕汤说完就低头继续在ipad上指指点点,贺浔没注意到他嘴角勾了勾,转身准备往外走的时候被裕汤轻轻一把拉住:“欸找到了,看这个吧。”一边说一边把贺浔按下坐在床边,“别这么麻烦,在你床上看呗,我又不脏。”说完倒是很不见外地在他旁边趴下了。裕汤见他没一起躺过来,转头扯了扯他衣服:“躺过来,看这部行不行,《爱在》系列的,你看了几部了?我还差第三部,看不看?”贺浔看被他扯住的衣角,胡乱点点头,才小心地趴在他旁边。片头开始的时候,贺浔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其实看过了。高中的时候他一个人待着没有其他的事做就看电影。他努力从记忆里扒拉出这系列电影的记忆,发现当时似乎没有什么感觉,甚至有一点无聊,就看两个人不停地说话,从头说到尾,至少当时的他不能理解为什么人和人会有这么多废话说,但是出于这种疑惑他还是把三部都看完了。他没说自己看过的事,两个人都安静下来,贺浔的目光留在裕汤扶着ipad的手指上。裕汤躺得高一些,他的视野里正好可以看看贺浔的耳尖和小半个脸,瞄到贺浔的耳垂,他有一点点口渴。啊自己真是,得寸进尺。电影正式开始之后,屏幕的光投映在两个人脸上,呼吸都放缓了。他们都没再谈话,除了偶尔变换姿势,没有声响地看完了整部电影。“好看吗?”片尾响起的时候裕汤问。“好看。”他们还是没有开灯,两个人都翻了身面朝天花板躺着。贺浔转过头看着裕汤,又重复了一遍:“好看。”上次看的时候,他因为杰西和赛林的争吵感到难过,如果爱情的最后只剩下鸡毛蒜皮的小事以及日常的琐碎,还有在一起的必要吗?爱也会消磨光吧。但这一次他完全沉浸在电影里面,太多的感动无法言说。——“但是如果你想要真爱,那么这就是真爱。这就是实实在在的生活,不完美,却真实,如果你看不见这些,那是你瞎了!”大概曾经的他是瞎的。贺浔想,如果不是喜欢上裕汤,他至今都不能完全理解爱情是什么。而现在,他却真正地被这种平凡的陪伴打动,他意识到自己这些天到底有多渴望夜晚能重新和裕汤在微信里谈天说地,也意识到自己多想回到他们每天一起上学和回家的时候,那些难得的纯粹的时光,你说,我说。裕汤想得更远。他看着这对曾经充满激情的浪漫的恋人如何被生活逼退,他们开始吵架,厌倦,甚至不惜互相否定。但在你以为那些矛盾无法调和的时候,他们又因为爱的羁绊紧密相连,不断地努力地解决一个个难题。——“我把一生都给了你,没有更多的东西可以给出去了,我给不了别人。”——“我爱你,对此我想都不用想。”那他和贺浔呢?他真的确定自己的喜欢没有保质期吗?他想好了想要和这个人共度一生吗?如果同样在一起生活几十年,他能保证不会彼此厌倦吗?这些问题突然向他砸来,让他这两天仿佛昏了头的热情冷却了下来。现在想这些为时尚早,他知道。谁能在保证自己十几岁的喜欢能永远算数?甚至于之前的他根本没有考虑过长久的问题,喜欢了,他就去靠近。裕汤仿佛被电影一下子拉到了现实,对自己这几天察觉到的喜欢充满了不确定。他放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他觉得自己很想在此时此刻就牵住贺浔的手,但是他又不愿自己牵得这么仓促。“我先回房间,”裕汤从床上坐起来,把灯打开,“明天十点出发,你早点休息。”贺浔心里有一点失落,想开口让人留下来,又知道这样太奇怪,点点头道了句晚安。裕汤回到房间,拿起自己在床头充电的手机看了看,只有徐杰的消息。他看电影之前告诉他们圣诞节不一起过了,他要和贺浔出去看灯。徐杰发了十几条消息问他怎么回事,和好了吗,之前为什么闹别扭,怎么又一起过圣诞了。裕汤忽略这些消息,正准备退出,那边新发过来一条:“真的想好了?”十几年的默契让他一下子听明白徐杰在问什么,他手指在输入框摩挲,最终回了一句:“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