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子夫冷哼一声,“你这丫头,心里想些什么以为本宫不知?你是想本宫放太师陪你一起走。”
方才说话的正是刘去的爱妾石若嫣。
闻言,她眼梢一掠刘去,低头回道:“若嫣不敢。”
卫子夫冷哼一声,方凝眉看向刘去,“别家姑娘你不喜,上元节却偏偏多看她一眼。她婚期在即,你不惜用‘下毒’一事留下她。本宫看你执意,心里愈加反对,终将她收为义女,让她留在宫里。外间认为你有意一挫汲黯锐气。太师,你当真是如此?给汲黯一个警告不错,但你对这女子有意只怕也不假吧?本宫劝你一句,这几年,你不可碰她,直到你将汲黯扳倒了。否则,她必成祸水。若嫣的委屈,你亦该看在眼里。”
“义母教诲,去疾心里记着。”
“记着?你记在哪里?我今日故意将陶望卿放出宫,便想让她回家活动活动,和汲黯会上一面,你却将她带了回来?”卫子夫猛地站起身来,一掌拍在案几上,那哐当一声,真真将旁边奉茶的霞姑也慑了一慑。
这位当日到客栈找赵杏传达口讯的女官,已跟随卫子夫多年。
石若嫣胆色不小,此时亦然惊惧。
却听得刘去轻声笑道:“义母,这些年来去疾自己执意要定的东西有多少?”他声音淡若渐无,平静得看不出喜怒。
卫子夫盯着眼前这个日渐高大俊美的义子,这些年来的事,一桩桩在眼前掠过。
刘去,又称刘去疾。其母为刘文母亲夏侯婉的庶妹夏侯嬛,当年夏侯嬛来府中探望孕中的嫡长姐,却不料被繆王刘齐一朝看上,收纳为妾。
然则,一是夏侯嬛无论出身学识都及不上嫡长女夏侯婉,二是繆王对她本也只是贪新鲜罢了,心底真正敬重喜欢的仍旧是原配嫡妻夏侯婉。
届时,夏侯婉产下一名男婴,繆王刘齐的嫡长子,身份恩宠更胜从前。此时,刘齐早就忘了夏侯嬛的存在。只是,夏侯婉仍是咽不下心底这口气,又得知夏侯嬛也怀了身孕,愈发怒不可赦,便欲加私刑杖毙夏侯嬛。
府中之人大骇,也不是没有通风报信的,但繆王爱妻更甚,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不知。那时,卫子夫因被先皇看重留居宫中,为了曾经的金兰姐妹,闻之连夜出宫,手拿御牌救下刘去母亲。
夏侯婉自然不敢违抗皇命,且自知她身份特殊,将来之势更是为不可知。故之后,不敢再生弄死夏侯嬛母子的想法,却是使全了那些细碎功夫消遣慢意变着法子折磨这母子二人。
再后来,不知为何,一夜之间夏侯嬛突生顽疾,暴毙而亡。
接着,刘去便以“命格凶煞,撞父克母”而被送入宫中做杂役,后虽平阳公主看在素日姐妹份上,以其才华托帝令为众皇子师父,亦是有心庇护之意。
然则,宫中谁人不知他底细,故而在宫中皇子之间更是受尽欺辱,当日凌没他之人中就有此时站在这的繆王嫡长子刘文和太子刘据。
而她一生只遇到一个男人,一个睥睨天下的男人。这男人有后宫三千,天下女子任其所取,而他一生,却只肯对她一个人好。
她曾经也奢求过很多,荣华、富贵、甚至是倾倒天下的虚荣……
不过,她现在所算计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力挽狂澜,让她和他可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曾经的曾经,他拼尽一切只为保护她,那么现在她自然也要拼尽全力保护他,还有他们的孩子。
武帝爱她甚深,又担心好梦易碎,水尽鹅飞。故而自登基之日起,除了重大事情以及发放赦令,朝中诸事皆已分散给朝中各位大臣打理,对外只称身体不适。
好在朝中大臣若非先皇之老臣,亦是那些老臣之子,外加卫皇后手腕铁硬,又有卫青把持兵权,故多年来未生是非。
只是,刘去和汲黯等部分老臣却知,武帝登基之前,遭政敌追杀囚·禁,乃至容颜尽毁,故不愿示人。
其相之狰狞恐怖,令人见之心惊,且性格狂躁,偶有发作,胡天黑地,状如野人,身边宫女内侍皆不能忍,便是少数见过他的朝臣亦是颇有嫌弃。只惟卫皇后一人,终如既往爱怜他非常,每每相顾,眼中爱慕之意令在场人无不脸红,绝不像作假。
所以,且不说旁人,就刘去自己心底,也是真心实意敬佩这样的女子。
当年他初见卫子夫的时候,才才七八岁光景,卫子夫那时也不过十来岁。
那日,圆月如霜,他蹲在长长的宫墙边上,手里死死地抱着一个脏破不堪的绸布,绸布里包着他偷偷捡来的杂役奴仆们吃剩的残羹冷饭。
月色栖地,他瘦小的身影瑟缩在月光下,双手拼命扒拉着,舔食那些吃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活着,他不能永远这样活着,他不能死。
彼时,卫子夫亦是因为朝臣反对,未被先皇纳入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