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知道厉逍是什么样的人,从以前就是,厉逍永远高高在上,他冷眼看着自己深陷其中,却袖手旁观,独善其身。他早就应该清楚,厉逍不会爱人,至少不会爱他。
厉逍说爱自己,是施舍一般地,为了让自己不放弃。
就好像一个精明又礼貌的小孩,别人给他一颗糖,他也要礼尚往来地回一颗,他知道这是交换,有来有往,这样下次才能再得到一颗。
他不知变通地爱了厉逍这么多年,厉逍大概也觉得他可怜,不好再这么无动于衷下去,于是拿捏着分寸地要给他一点回应,让他不至于太过无望,让他吊着一口气,能够继续地爱下去。
下班之后时郁没有立刻走,这几天他又在加班了,肖翰阳也没走,两人待到最后,肖翰阳说附近有家新开的餐厅,种草很久了,一直想找个人去试试。
时郁其实没什么心情,但肖翰阳很跃跃欲试的样子,也不好扫对方的兴,于是两人收拾好下班,一起去吃饭。
结果电梯要到了的时候,肖翰阳忘记了一个东西,要回去拿,时郁便先进去,到下面去等他。
时郁从电梯出来,时间已经不早了,大厅已经没什么人,他一眼看到了大厅里的厉逍。
时郁没有想到厉逍这会儿还在,脚下一顿,有些踌躇起来。
厉逍也看到了他,倒是毫不犹豫,朝他走过来,两人面对面站定了,时郁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对方,微微地别开了眼。
片刻,他听到厉逍开口:“今天也下班这么晚吗?”
他的语气如常,好像和往日没什么不同,他只是来接时郁下班。
时郁轻轻地嗯了一声。
厉逍又问:“那送给你的花,你收到了吗?”
时郁想起了那些花,和那些卡片,抿了抿嘴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厉逍停了停,问他:“是没有收吗?”
对方的声音里难得带了点迟疑和不确定地,还有些失落似的,时郁还是觉得心软,只好说:“收到了的。”
厉逍便也轻轻地嗯了一声,他好像一时有些口拙,几次张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几乎有些自暴自弃似的,他说:“我以为你不会收。”
时郁心想,那倒不会的,他不舍得。
但是厉逍会这么说,大概是因为厉逍觉得自己会这么做,而之所以厉逍会这么觉得,可能是因为当年厉逍自己就是这么做的。
那些他曾经送出的花,可能和他给出的一颗心,以及很多的其他东西一样,统统石沉大海,对方看也没有看一眼,当然也就谈不上回应。
两人面对面站着,时郁低着头,听到厉逍说:“这几天你不在,我自己也想了很多。我总是想告诉你,想让你知道我爱你,但可能我一心想着要让你听到我的声音,反而一直忽略了你的想法。我过度关注自己,有些事情不愿意和你说,觉得没必要让你知道,但其实你很在意,是不是?”
时郁想说没有,他现在已经不在意了,但莫名喉咙发痒,又觉得鼻酸,说不出话来。
厉逍的声音温和,并不强势,像是终于肯从高高在上的位置走下来,弯下腰,低下头,平等地和时郁说话。
他对时郁说:“我们再谈一谈,好吗?”
这时候叮的一声,青年边从电梯里出来,边兴冲冲地对时郁说:“时工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我们现在走——”
声音戛然而止,肖翰阳瞪大眼睛,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厉逍,厉逍也抬起眼皮,看向了他,那目光硬生生把肖翰阳剩下的话给逼得消了声,不自觉地打了个冷噤。
然而等他意识到自己有一瞬是露了怯,想要重整旗鼓,找回门面的时候,时郁已经先一步开了口。
他脸上很平静地对厉逍说:“不好意思,我已经约了人了。”
时郁和肖翰阳到了餐厅,里面灯光昏黄,桌上的花瓶里插着一朵新剪的白玫瑰,前方台上还有一架钢琴,音乐缓缓地从琴键中流淌出来。
时郁来之前倒没有料到,这家餐厅是这种情调,难怪肖翰阳不好意思一个人来了。
肖翰阳看来确实对这家店很有兴趣,来之前也做了一番功夫,张口都是店里很有名的招牌,时郁也就放心地把点菜的权利都交给他,自己则捧着水喝,他不怎么说话,比平时还沉默一些似的,好像在出神。
听到肖翰阳叫他,时郁还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地,说:“什么?”
肖翰阳觑着他的神情,说:“没关系吗,我们就这样走了。”
时郁这下明白过来了,一下有些顿住地,他说:“没有关系的。”
“确实是先和你约好的,而且,”时郁又说,“我们已经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