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眼让人联想到的是纤瘦,脆弱,一握就能被折断了似的。赛罗一直以来总认为Beta应有自己的担当,不能承担责任、独立自主的Beta是懦弱的代名词,如果这个Beta还渴求强者保护的话,那简直罪加一等。
赛罗就是怀着这样自我的评定体系,将W区的郁华排除在自己的朋友圈之外。即使他们可以说是像朋友一样相处了将近两个月,但郁华离赛罗的世界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这是赛罗开始就认定了的,而后来郁华也明白了这一点。
然而在此刻,赛罗望着那一小片白,尝试着再度把自己的体系套用在郁华身上,却发现十分困难,难以做到。
一个看起来这样虚弱的Beta,强行要求他一点也不能依靠外力,实在是很不近人情。赛罗不期然想到他和郁华在一起后的某一天,郁华陪着他在健身室锻炼。每日的锻炼是赛罗的必修课,郁华却没有这个习惯,只能黏在他身边。
他怕郁华无聊,又担心他的身体,寻遍整个健身室给他找出最小号的哑铃——郁华乖乖听话自己去玩了,没有不愿意,也没有喊重。反倒是他看着蓝色的哑铃压在对方细瘦的手腕上,没多一会儿就看不下去,总担心这么个哑铃会压坏郁华的手,又把人叫回了身边。
那时候郁华的身份还是“身体不好的Omega”,现在变成“身体不好的Beta”,在这方面对于赛罗来说,似乎也没有什么差别。
把他的评价标准套在现在的郁华身上,即使赛罗尽量使得自己客观,不加入多余的感情因素。可扪心自问,要是给他一个哑铃,他依旧不忍心把哑铃压在郁华的手上。
况且,一切只是赛罗这么想,对于郁华来说,不管是上体育课、举哑铃,还是认定赛罗后自己躺上手术台、从偏远的W区一直追到A区来,他从来没有和谁倾诉过这其中的辛苦。在真相摊开后,他也没有和赛罗哭,他很坚强地——用几乎令赛罗恐惧的偏执——朝着赛罗伸手,被拒绝之后,也是一个人带着满身的鲜血去了医院,还记得给爱格留下一个地址,给赛罗留出一个选择,给自己留一份希望。
这个过度苍白、身体羸弱的Beta在脆弱的表象下有一颗极刚强的心,充沛的毅力和恰到好处的心机。他颈后那道疤就是证明。
经历两场手术和排斥期时剧烈的身体反应,在帝国医学如此发达的今天也令这道疤长久地留在了郁华的后颈上。
只是浅粉色的一小条,长度刚好够取出报废的人工腺体,放在郁华身上却很显眼。像白瓷上多了一条缝隙,长久地吸引着赛罗的视线。
有时候赛罗看着那道疤,看着看着就忘记了自己初衷,只是揣摩两次接受手术时郁华的心情。
还有仍在他梦里不曾褪色的,那么艳的红,那么多的血量是怎么从这么一小块地方流出来……是不是就因为流了太多的血,这一片本就脆弱的皮肤才会这么苍白?
发怔的时间和观察的时间各占一半,不去注意那道疤的时候,赛罗还能记得需要审视郁华获得答案。
但说是审视,其实也没得到什么实质性的成果。他用眼睛仔细记录着郁华在学校的每一天,但郁华的每一个神态、动作、表情,都和那个与他交往中的郁华别无二致。
——他已经无需在赛罗面前伪装自己是个Omega了,但他还是这个样子。
这就让赛罗的工作很难进行,那些从齐安口中听到的,那一次争吵时郁华突兀地展现出来的,很难在面前这个郁华身上找到影子。
赛罗陷入挫败,在一天放弃了对郁华的观察,他上了顶楼天台,在逐渐转冷的秋风里眺望一碧如洗的蓝天,想起的却是他曾经和郁华在这里共同分享一块郁华亲手做的蛋糕。
天台的门锁动了一下,赛罗朝那边看过去,铁门推开,郁华的脸就露了出来。
他似乎没想到会和赛罗直接对上视线,愣了一下,但没多一秒的犹豫就踏上了楼顶,靠近了。
赛罗由着他向自己走来,这是他们继茶水间见面后的第一次正面沟通,隔了不短一段日子,赛罗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心情竟然称得上平静。
郁华走到了距离他横向半米远的位置,靠着天台的围栏蹲坐下来。他的校服外套上沾了一点白灰,不过郁华没有在意,手也没有去拍一下,拿了个石子在地面上画圈。
赛罗也靠着围栏,只不过没有蹲下。他和郁华一高一矮,低头就能看见郁华细白的手指捏着石子,在地面摩擦出弧形的白痕。
在郁华画出第三个圆之后,他开口了。
“上次你在茶水间不小心打到了我的手。”郁华细声细气地说:“红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