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洛玉缓步出了郡王府后,在身畔眠星的搀扶下上了马车,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后便感觉到马车外的暄闹声渐渐大了起来,唇边的笑容便更深了几分,乌玉般的眸底却并没有分毫笑意,只是无边无际的冰冷。因为江慧则是个女子的原因,两人下了马车后在王府的护卫下进护国寺的时候,江慧的脸上一直戴着遮掩容貌的面纱,而站在她身畔的江洛玉因为是男双,行动间便比江慧方便了几分,却因为身份尊贵的缘故,也不得不放慢了脚步,还不时回过头来微笑着对身后的江慧轻声道“堂妹,小心脚下。”江慧听到他的声音,便微笑着仰起头来,用袖子半遮住脸后低声道:“多谢堂兄。”两人好不容易在侍卫的护卫下进了护国寺偏殿的厢房中,江洛玉看着江慧因为有些气闷而摘下面纱,正皱着眉头望着窗外密密麻麻的人群时,唇边的笑意便深了些,白皙的手指指向了距离那些人群较远的一处偏殿,柔声道。“堂妹乃是大家闺秀,便先去内殿里只有女眷的地方拜佛罢,不要在前面的大雄宝殿前拜了,未免失了自己的身份。”“堂兄说的有理。”江慧顺着他的指尖看去,果然只见得衣衫华贵的几个女子进门拜佛,也极为清静的模样,心底便暗自点头,却并未立即挪步,反而侧过头来看了身畔的江洛玉一眼,反问道,“妹妹去内殿拜佛,那堂兄呢?”江洛玉听她问及自己,神色骤然淡漠了几分,那张俊美的容颜仿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连神色都看的不大分明了。“妹妹忘了,为兄可是男双,是不能和妹妹一同拜佛的,更何况为兄去见那些未婚女眷也不成体统。听说护国寺的签文极为灵验,为兄便先去大殿后的偏殿那里去求签解签,顺便等着堂妹拜佛出来,如何?”江慧闻言思忖片刻,便扶着身畔珍珠的手点了点头,唇边浮现了娇美的笑容:“还是堂兄考虑的周到,那妹妹便先行去了。”“堂妹请。”江洛玉低声应了,目光淡淡的扫向了扶着江慧的珍珠,唇边的笑容多了几分说不明白的意味,突然压低了声音嘱咐道,“伺候好小姐,不然拿你是问,知道么?”真正谋算珍珠听到他说话,仿佛被什么东西吓到了一般,身子先是轻轻一抖,这才恢复了以往那副柔顺模样,低身回道:“谨遵世子吩咐。”看着江慧的身影渐渐远去,江洛玉忍不住仰起头来,轻轻的瞟过那悬浮在房梁上成片的阳光,白皙的手指向着面前打开的窗户伸开,仿佛要接住什么东西一般,等到再度握紧的时候,他的脸上却掠过了某种难以形容的表情。眠星端详着他脸上的表情,眼底仿佛有了好奇的神色,直到片刻之后江洛玉垂下眼眸,准备向着殿外的时候,才忙不迭小步跟了上去。金碧辉煌的佛堂中,慈眉善目的菩萨捏着如意印端坐在金莲上,仿佛带着无限悲悯注视着这个世间,眼底却沾染不上一点点人间烟火。江洛玉双手合十低身跪在蒲团上,俊美的容颜在袅袅升起的烟气中变得模糊,那双乌玉般的眸子里却清澈一片,连最后一点祈愿都看不见。等他再度起身,示意身畔的眠星去布施些银钱,自己却立在佛像另外一旁安静想着自己的事实,一个和蔼又苍老的声音却突然在他耳边响起:“施主可是来求签的?”“大师有礼。”江洛玉听到这个声音,心底不由一惊,忙回过身去看向发声之人,不出意料的看见是一个蓄着长须,身着黄色僧袍手拿签筒的僧人,便忙低身双手合十一礼,微笑着道,“在下只是来看佛,不求签。”那黄袍僧人闻言,伸出手抚了抚自己颚下的长须,笑着的模样竟和背后的佛像有着某种难以言表的相像:“施主,信不信命?”江洛玉看着那个慈祥中带有悲悯的笑容,不由极为缓慢摇了摇头:“不信。”他是重活一世的人,怎会信命呢?即使听到他否认命理之说,黄袍僧人唇边的笑意仍和方才并无二致,不过是将手中的签筒向前递了递,声音倒是更多了几分说不出的玄妙:“既是如此,便更该求一只签,看看命归何方了。,,江洛玉后退了一步躲开签筒,唇边微笑浅浅,眼底的暗光却是一扫而过:“大师所说,倒是有几分歪理。”“不管是歪理或是正理,只要施主肯听便是好理。”那黄衣僧人十分执着,眼睛仿佛是落在了他的身上,却更像是透过他的肌肤皮相看到了灵魂,同时将手中的签筒递了过去,“此乃签筒,请摇上一摇。”江洛玉这一次未曾拒绝,便伸手拿了签筒轻轻摇晃一下,随意从中抽出了一只黄签,扫了一眼后递还给了僧人,低声道:“大师,九十三签。”黄衣僧人接过竹签,抬头问道:“敢问施主,求的是什么?”江洛玉唇边露出一丝笑容,手指在袖中轻轻捻了捻,微垂着眼帘低声道:“求什么……便暂且当做我心所愿之事,是否能够一一达成罢。”黄衣僧人闻言,便低头去看签文。明月当,天地自无私。一阳来已复,得意在秋时。“此乃中上签,寓意四周虽时刻有荆棘,却能安然无恙化险为夷。”黄衣僧人读完签文后,便微笑着将那只签放回了签筒中,低声回答道,“施主之事只要用心穷力,定然可成。”江洛玉闻言,双手合十低身一礼,回道:“多谢大师。”“施主如此年轻,又容貌俊朗,不求一支姻缘签么?”“……姻缘?”江洛玉摇了摇头,神色是无与伦比的平静,隐约还透着某种可以称之为沉寂的气息,唇角却勾起了一丝笑容,“不必了。”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姻缘。就在江洛玉的话音落下之时,此时据他仅有一道垂花门和宫殿之远的江慧,则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得意将一张药方叠好塞进袖中,面上多了几分志得意满的神色,对着身后的珍珠笑道“终于拿到了药方,等到回去让母亲喝了这药,母亲的病情好转过后,府中便绝不容穆氏再闹腾下去了。”珍珠闻言应是,话语未竟之时,却突然望向了离两人不远处的回廊阴影处,抓紧了身畔的江慧惊叫道:“是……啊!”江慧没想到她会突然尖叫,也被骇了一跳,忙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却未曾看见任何身影,顿时沉下脸色对她低声斥道:“怎么了?你突然喊叫什么,吓了我一跳。”奇怪的是,这一次即使听到了江慧的训斥,珍珠却并未停止自己的惊叫,面上的惊慌之意却更浓了,手指颤着仍然指那个方向,连声音都抖了起来:“小姐……小姐你看,那……那里有个人在看咱们!”“看就看了,大惊小怪什么?”江慧本以为她是糊弄自己或是看错了,闻言便先是低声斥了她一句,这才再度将眼光转向了回廊上的那个角落,瞳孔顿时跟着缩了缩,声音也变得尖利起来,“……好像真的有个人……是……是什么人,珍珠你看的清楚么?”“小姐……那人!”珍珠此时仿佛已经被吓的三魂失了七魄,只能紧紧的抓住身畔的江慧,用无比尖利的声音大喊道,“那人是琉璃啊小姐!”“琉璃?!”江慧一听见这个名字,顿时浑身都是一抖,也不敢再去看那个若隐若现的黑影了,只是踉跄着在身边珍珠的搀扶下后退了两步,颤着声音低声喃喃道,“怎可能,琉璃不是被划花了脸卖出去了么?如何会在这个地方吓人!”没等她的话音落下,珍珠便再度扯着江慧后退了几步,指着那个角落的手指始终不曾放下,声音也和刚才一般无二的尖利,贴在江慧耳边喊得时候,震得江慧整个人都是一软:“小姐!小姐您看!她朝着我们这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