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坐在上首的人开口询问,江洛玉乌玉般的眸子微微一闪,将手中的茶盏一放,犹豫都不曾便笑答道:“回二叔,洛玉是说,也许是昨夜,有人给姑姑托梦了或是犯了什么忌讳,今日这才让卢表兄这么早前来送祭礼,也未可知。”在年关的时候,说出犯了忌讳这几个字,也算是一种对祖先的冒犯,尤其是在刚刚祖祭过后,可碍着不是自己的孩子,江洛玉又年近加冠,江雄最终只是沉下眼眉瞪了他片刻,这才开口训斥道。“你这孩子,这些事情,怎好胡乱猜想?”察觉到江雄因为自己这话动了怒,江洛玉不置可否的垂下头来,唇边却依然带着微笑,应道:“二叔教训的是,洛玉失礼了。”说罢这话,他不等即将拎着祭礼前来的卢珉,便再度对面前的江雄行礼后,转身朝着一旁的小角门行去,远远的遥望了一眼正想着这边行来,带着众多礼物和小厮等的人,唇边的冷笑更带寒意,紧了紧自己身上大氅向回廊深处迈开脚步,不一会身形就消失在正屋门前。走了一段路途,身着青衣的人突然眼光闪了闪,瞧见不远处仿佛有一点红色,走进一看才看清那是盛开的红梅,刚准备进院子去,却看见那一把小小铜锁,不由讶异的皱了皱眉,知道身后的老嬷嬷是老宅中一直侍奉着的人,便侧过身来开口问道。“这落锁的小院子里是什么?墙上怎会有梅花?”那老嬷嬷闻言立时弯下腰来,有些胆怯的看了看四周,方才轻声回道:“回世子,那小院子本是当年老王爷的通房,本是公主身边的四个宫侍之一的梅香,后来被老王爷看重提为梅姨娘,只可惜在生孩子的时候难产,一尸两命。那个小院子老王爷觉得不吉祥,就给全都封了。说罢这话,她不等面前的江洛玉开口,便接着说道:“因为那位梅姨娘爱花的缘故,那里种的都是梅花。”“原来如此。”听了这话,江洛玉的神色有片刻怔然,随即又化为淡淡,目光略微抬起看向距离自己不远处,那白墙黛青的瓦片上盛开着的鲜艳红梅,忍不住低声喃喃道,“没想到…”没想到即使是身为公主,一生膝下甚至没有一个庶子庶女的祖母,也有自己所不能阻止的事情。为夫主纳通房,甚至默许夫主将通房提为妾。最终虽是让那个妾难产而死,可心中的伤疤依旧会在,夫妻之间想必也难以如以前那般相处了罢。这世间男子,终归一样薄情。想到此处,江洛玉忍不住抬起手来,想要轻轻抚摸那从墙外伸出的红梅花瓣,却还没等摸到的时候,眼角余光便瞧见了一个身影向着这边走来,不由微微一笑,收回了自己的手后对着他低身行礼,道。“表兄,有礼了。”“表弟倒是好闲情逸致,刚刚祭祀过后便来此赏梅了。”卢珉今日一身洒金绣云纹暗色长衣,目光炯炯的瞧着站在红梅下的江洛玉,眼中的神色深不见底,笑容仍旧不怀好意,还带着几分调笑与试探,抬手便挥退了自己身边的小廝,又示意江洛玉身后的老嬷嬷退下,这才开口说道。“抑或是,表弟是在这里一直等待为兄?”一听他这么说,本就因为方才听到的事情,内心有所起伏的江洛玉顿时脸色一冷,后退一步挥袖道:“表兄,还请自重。”“自重?”卢珉听到他的话,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再度上前一步,和江洛玉只有一臂的距离,似笑非笑的瞧着那张自己日思夜想的脸,突然伸出手来拉住了江洛玉的手腕,暖昧的摩挲了几下,“这两字怎么写,表弟可否教教表兄?”江洛玉察觉到他的动作,这一次却并未挣扎,而是略微抬起眼来,定定的瞧着他,仿佛很是不解般,问道:“表兄,你几次三番纠缠于我,所求的究竟是什么呢?”“表弟这般冰雪聪明,会看不出表兄所求?”卢珉一边说着,一边更攥紧了江洛玉的手臂,话语像是从唇齿缝隙中挤出来的一般,目光也变得炽热起来,“表兄爱慕表弟甚久,所求无非是让表弟答应嫁予表兄,做表兄的嫡妻。”“嫡妻?”江洛玉闻言,先是沉默了片刻,随即低低的嗤笑了一声,目光中带上了些不屑之色,手腕顿时使了暗劲震开了他的手指,青色的袖摆在风中飘了飘,“表兄可当真是会侮辱洛玉,竟说出这般话来。”“侮辱你?”卢珉一听这话,顿时变了脸色,整个容颜都微微有些狰狞起来,话语也提高了一个度,指着面前的人,喝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做我国公府的嫡妻有什么可侮辱你的!”江洛玉瞧见他是这副表情,脸上的神色丝毫不动,唇边嘲讽的意味却更浓了,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道:“表兄息怒,先莫要动气,且听洛玉分说几句——倘若洛玉说的没有道理,尽可让表兄得偿夙愿,也不必表兄费忒大力气,以防偷鸡不成再蚀把米。”“你——好,你说!”卢珉听他说偷鸡不成再蚀把米,顿时想起了自己在右相府中的事情,不由警惕的瞧了瞧四周,在没有瞧见跟随在江洛玉身畔的那个老嬷嬷之外,还有其他的人影,下意识松了口气,顿时提起了气来,眼光凌厉的望着眼前的人,更带上了志在必得。“我今日便听听,做国公府的嫡妻,究竟是如何侮辱了你!”听到这话,江洛玉冷笑了一声,如画的眉眼在红梅下愈发显出丽色,眼底却尽是冰冷的讥诮。“既然表兄以为让洛玉做国公府的嫡妻不算什么,那洛玉呵手试梅他的话音未落,动作也还未做全,便突然觉得眼前一闪,手腕几乎是在霎时一滑,眼底最后留下的是那人讥诮的笑,和冷如冰霜的面容,身上紧跟着一麻,和上次在右相府几乎一模一样的感觉渐渐蔓延,顿时让他动弹不得,睁大了眼睛。“——你!你怎么?”江洛玉瞧他僵硬下了身体,整个人一动不动,手腕上的力气也跟着松了,面上一副吓得发抖的模样,不着痕迹的甩了甩自己的手,唇边的笑容仍未褪去,修长的手指慢慢抬起,露出指缝中细细的银针,压低了声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