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影不出言劝阻,倒是让南静隆的声音愈发大了,其中夹杂越来越高的嘶喊,像是已然疯狂的人。“就因为我不学无术经常惹祸么?就因为我不喜欢他所以畏畏缩缩么?就因为我出生的时候怡好把他的嫔妃克死了么?就因为我经常捉弄那个大泷来的贵妃么?——还是因为我是正宫皇后所出,流着一半大金后族乌雅氏,那种令他憎恶的血液!”大金皇后乌雅氏?这些话说下去,便涉及到大金内政了,江影虽然不大明白,可也是清楚在大金中除了皇帝权柄最大,还有不可撼动的四大家族存在,其中最为出名的家族便是后族乌雅氏,大金的皇后几乎没有几任不是乌雅氏中族女,南静隆既是已死的原配皇后所出,又是嫡长子本来是有继承帝位的资格,谁知道大金皇帝竟让他来做大泷的质子,分明是把他当做弃子了。想到这里,江影不禁眯了眯眼睛,仔细的思考了起来。大金每一代皇帝的皇后都是乌雅氏,也就肯定了只要乌雅氏生下嫡子又登上帝位,一定会和乌雅氏绑在一起,又娶了乌雅氏做皇后,以保证乌雅氏代代荣华不衰——直到这几代,虽然乌雅氏已经尽力收敛,可他们的权柄还是几乎要和皇帝抗衡。乌雅氏向来被皇帝所嫉,更何况这一代皇帝南锦虚的生母并不是乌雅氏,也并非是嫡子,自然对乌雅氏怨气很大,更何况听说当初南锦虚的原配是乌雅氏的嫡女这还就罢了,现下新立的皇后却是那嫡女的庶弟双,这也就可以理解为何南静隆这个嫡长子会成为弃子的原因。不过就算大金的皇帝想要扳倒乌雅氏,现下看来也非常难,更何况他又不和南静隆回大金,这些事情不必思虑太多,知道些也就罢了。想到这里,江影微笑着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极为痛快的一饮而尽。“你在大泷当了质子这么多年,虽然面容阴霾令人不好亲近,却不断“特地”结交大泷豪门贵族,甚至不惜当了太子的狗,目的不就是等到大金有变的时候,可以在太子的保护下名正言顺的归国么?”他声音平淡,像是在谈论今夜的月色有多么美丽,说出的话却让南静隆颤了一下。“反正大泷的那位贵妃前几年病死了,新后虽未曾生下一儿半女,瑞德皇后却不光有你一个嫡子,即使大金皇帝不愿,后族乌雅氏仍是无可避免的壮大起来,只要你归国成功,又有嫡长子的名号,新后再支持你们,和我和离找个有实力有背景的嫡女或双子联姻,你就算是牢牢将自己扎根在了大金中。”■了断(一)说罢这话,他懒懒的抬了抬眼皮,唇边甚至露出某种会意的微笑,一边说着一边点头道:“之后只要和你的那位后母里应外合,不管是等待还是直接毒杀了你那父皇,你都有机会登上那个宝座,我说的是也不是?”南静隆缓慢的扶着门框站起身来,眼底的黑沉之色已经完全被凝重代替,他注视着江影的眼光不知何时已经和刚才完全不同——不像是看着你死我活的仇人,却也不像是什么得罪了自己的朋友,更像是混合了两种之间的复杂眼神。“怎么这样看我,莫非你娶了我之后,便一直以为我是个蠢的?我好歹上朝做官了那么久,不至于连你这样的我都看不清楚,你也太小看天下人了——你心里的那点弯弯绕,怕是还不够大泷皇帝和太子填牙缝的,更不提瞒过我。”江影又喝下了一杯酒,仿佛有些醉了一般,也未曾注意到南静隆的神色变化,只是半阖着眼睛,脸庞上浮现了一点嫣红。“可你千不该万不该的,是招惹上我。大概你还不清楚,我虽然没你怨气那么重,可是不论是谁对着你这样的折辱,就算天底下最卑贱的人,大概此刻都会起了和你同归于尽的心——而不是和你好好过日子,甚至配合于你,你可知晓?”“原来如此。”听到这番话时,南静隆已经走到了桌畔,脸庞隐藏在越来越黑的暗处,手指却扶在了桌上,语气不明的喃喃道,“可惜……”“可惜?”江影眨了眨眼睛,将手中的酒杯放下,抬头微笑着看他,“可惜什么?”南静隆叹息一声,面容愈发模糊,声音中的狠戾却愈发重了:“可惜——已经晚了。”江影闻言嗤笑了一声,将自己手中的酒杯歪了歪,刚准备再度催动催心蛊的时候,却觉得一股酸麻涌上了手臂,顿时让他将手中的酒杯掉落在地上,啪嚓一声碎成了一片片,脸庞也跟着变色:“这……什么……你……你对我……”南静隆安静的站在原地,眼看着他倒下去,仍旧是那副不冷不热的口气,也不像是有多高兴,只是话语仿佛多了轻松:“看你喝了那么多酒,又那么高兴,我就没有……”话音未落,江影眼前一闪,便看见本来好好站在他面前说话的那个人顺着桌边倒了下来,那双黑乌乌的眼睛死死瞪着自己,倒是有些死不瞑目的样子——虽然南静隆只是痛极了,并没有就这么死于非命。“心痛……么?”他看着南静隆那副熟悉的神色,知道南静隆也不知道是买通了丫鬟还是自己给他的酒里下了毒,以为他死了就不必再受催心蛊的折磨,心里也不知道是幸灾乐祸还是浓浓悲凉,眼前似乎再度闪过那一日江洛玉来时的笑容,只这一次那笑容已看不清。“你以为……你以为我死了……你就可以……你就会不痛了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在笑什么?”看着他肆无忌惮的笑着,南静隆心底突然涌上了一股不妙的预感,可是前几日他偷偷去和那位蒋先生商量过后,又让人拿来毒药准备今日害死江影时,早已想到了这个时候,此刻他并不感到惊奇,只是冷眼旁观着伏在地上无法起身的人——“我已经问过先生,这南疆的子母蛊虽然难解,可若是母蛊死去,子蛊一定会跟着死去,并无幸免。”“可笑……可笑啊……”江影侧身倒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只觉得体内的力气愈发微弱,视野也跟着渐渐模糊起来,胸口被一种剧烈的痛楚攫取,竟是怎么都无法再起身了。他的眼角唇边渐渐落下了血,眸子却越来越亮,像是快要燃烧干净的蜡烛,最后的一点爆芒,面上的笑容深刻中带着狠毒,好似能够看到某种看不到的东西。“这几日,我还以为……你会乖一点……谁知道…你竟然这样心急…也好,也好……你便看着我死…再看看那催心蛊会不会复发…况且就算我今日死了,还会有人来帮我……我也会……在下面等着你……等着你……”他的话语声越来越弱,笑声也跟着越来越弱,不一会就没了气息,只是眼睛还大张着,唇边的笑容已经僵硬在唇角,诡异的让人心惊。南静隆冷眼看了他一会,瞧见他真是没了气息,这才转过身来,冷声喝道:“来人。”话音落下好一会,一个有些胆怯的丫鬟才悄悄走到门外,轻轻敲了敲门,在南静隆再度出声让他进来时,方才快步走了进来,刚准备低身行礼时,却看见了伏在地上神色狰狞可怖的江影,顿时白了脸面,惊叫道。“啊!”她吓得退了好几下,眼见着都退到了门边上,这才在南静隆恢复阴霾的目光下勉强停下了步子,哆嗦着跪下道,“殿下,这……这是……皇子妃殿下他……”南静隆又冷冷了盯了她一会,这才闭了闭自己的眸子,声音像是漂浮在空中,触不到实处,目光像是在回想着什么事情,一时间竟有些模糊。“皇子妃方才在用膳的时候突然发病,并不是没气了,不过是看着可怖了一些。你不要声张,立刻去前院寻先生前来这里,商量皇子妃殿下看病的事情,还有立刻唤人去到外面找大夫前来,只说要看些双子的常见病——最重要的是不要叫太医,更不要扰动宫中和各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