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森用涡克斯语嘟囔了两个字,可能是说&ldo;谢谢&rdo;。我不知道那农民回应的话在英语里是什么意思,但他诅咒的语气却错不了。
原野上,屠杀还在继续。令人作呕的烧焦的人肉味道愈加浓烈。矿工乔伊转身跟随他的朋友朝树林里奔去,但却突然停了下来。一道黑影遮住了涡克斯中心区远处的灯光。原来是一架涡克斯飞行器,就在头顶上方,飞得很慢,很低。扩音器里传来涡克斯语命令,听不懂在说什么。&ldo;站着别动。&rdo;艾莉森一手抓住我的胳膊。&ldo;别动。&rdo;
是我们身上的衣服救了我们‐‐油腻,血迹斑斑,风尘仆仆的黄色套头衫。
系统已恢复。要是艾莉森身上的边缘系统植入没被破坏,也许会向涡克斯武装部队发出警报,让他们发现我们。但那些农民破坏了她身上的网络终端,而我一开始就没佩带过那东西,所以在屠杀场上,我们跟其他人没任何分别。
唯一的不同是我们的衣服。埋在我们衣服上的微型射频标签,识别出我们(或至少我们所穿的衣服)是天赤星搜救队幸存者。这足以为我们换取一张死缓令。飞行器腹部着陆,降落下来。一扇门弹开,全身军事装束的士兵弓身冲出,将我们团团围住,举起武器瞄准我们。
矿工乔伊也被带到中间。他似乎很清楚投降是唯一的选择。他跪倒在地,双手抱着脑袋。这一姿势,早在一万年(或两万年)前的战场上,就应该为人所熟知。艾莉森结结巴巴地向他们解释或是提出要求时,涡克斯士兵手中的武器跟随她的动作而移动,随时保持瞄准。
经过简短的协商,士兵们朝他们的飞行器挥了挥手。&ldo;他们要带我们去涡克斯中心区。&rdo;艾莉森说。她声音里明确地透出一个信息:终于舒了口气。&ldo;他们不能断定我说的是否属实,但他们知道我们不是农民。&rdo;
同时,他们确知矿工乔伊是农民。其中一位士兵举枪瞄准矿工乔伊的头。
我说除非那人放下他手中的枪,否则我哪儿也不去。如实告诉他。&rdo;
想到我们四面八方正在进行的大屠杀,諕地将矿工乔伊处决,也许不过区区一小鲠在喉。但他冒着生命危险放了我们,尽管很不乐意。我不愿意看到他被处死。
艾莉森怪怪地看了我一眼,但她深知我的脾气,于是大声将我的话翻译过去。
那位士兵有些迟疑。我跨前一步,一把抓起那农民的前臂举起来。通过手心,我能感觉到他的战栗。&ldo;快跑。&rdo;我告诉他。
艾莉森翻译了两个字。矿工乔伊根本不用告诉第二遍,早已朝尚未燃烧的森林飞奔而去。士兵们耸耸肩,放他走了。
因为我的这一举动,他多活了片刻。但也只是片刻。
飞行器载着我们从杀戮场上空飞过,越过防御墙,飞向涡克斯中心区一座高楼顶上的着陆港。短暂的飞行过程中,涡克斯士兵显然是得到了我们身份的确证信息:悄声地相互商议后,他们对我们变得敬重起来,跟艾莉森说话时,声音里充满同情。不等飞行器进港,他们便给我们换上了新的服装(整洁的新套衫,这一次是淡蓝色的)。其中一位士兵,显然是医生,给我被矿工乔伊割断我手上绳子时划伤的手腕敷上厚厚一层镇痛软膏。同是这位士兵,试图帮艾莉森检查网络终端被扯掉时的伤口,但她咆哮着躲开了。他们给我们水喝干净而清凉的水,如天国甘霖。
航空港位于一个屋顶上,风很大。我们出了飞行器,士兵们护送我们来到一个房间般大小的巨大升降机前。但艾莉森冲着入口大叫,问了领头士兵一个问题。他的回答让她瞪大了眼。她又说了些什么,他简短地回答了一句;讨论逐渐升级为争吵,最后那位士兵恼怒地朝她点了点头,争吵才告结束。
&ldo;我们几乎刚好就在处于星际隧道入口的中点线上,&rdo;她告诉我说,&ldo;网络估算,大约二十分钟就可以过境,如果真过得去的话。我要守在这里,一直看着它过去。&rdo;
我觉得无所谓。管它涡克斯能否到达地球,无所谓我们在这高台上或是在下面某个更安全舒适的地方。
&ldo;我不管,&rdo;她又低声补充道,&ldo;我就要看。我告诉他们你也想看。我想要什么无足轻重,但你是再生人,他们必须得小心侍候。&rdo;
于是,我们被护送到一个封闭的看台。比刚才的航空港低一层,仍高踞城池之上。我们站在里面,像两个蓬头垢面,身上还有点滴血污的稻草人,注目观望着涡克斯岛和天赤星那颗小卫星下的远处大海,波光粼粼的海面。农民们仍在被屠杀(或许到这会儿,屠杀早已完结)的原野上,硝烟弥漫。但硝烟拖着长长的尾巴飘往我们身后,前方的天空里星光璀璨,一片明净。盘旋的战机已开始返回基地。
艾莉森跟近旁的护送士兵说了些什么,然后把她的问题和士兵的回答翻译给我听。士兵是否认为涡克斯能够穿越星际隧道到达地球?是的,他坚信。语言正在变为现实;再生人与我们在一起。城市遭到轰炸时,先期送回涡克斯中心区的再生人怎样了?很不幸,士兵说。很不幸一枚导弹射穿了涡克斯防御工事,很不幸那枚导弹破坏了涡克斯中心区的重要基础设施一更不幸的是,当时被救回的再生人所住地点距离导弹爆炸点是如此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