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计划是将甲醇泼洒在走廊上,然后在出口拉响警报(以警觉看守人),然后开溜。大火是否会迅速得到控制或蔓延开,损失是否会非常严重或只是给我父亲造成又一笔小小的财务损失,我是否会被逮住并因此遭受惩罚或是买一张票逃离这座城市从此改名换姓‐‐我不知道,也无所谓。有所谓的是我的愤怒,有所谓的是我的屈辱。于是我取出包裹在塑料袋里的甲醇罐。我将甲醇罐放在地上,打开盖子,将罐子侧翻在地。
因为年岁久远,地板已凹陷松动。液体先是一洼,接着开始向地板内部漫延。刺鼻的气味呛得我泪直流。液体浸入油地毡的裂缝,从容地向走廊前流去,这里一洼,那里一凼。似乎倒出来的远不止两加仑的罐子所应有的容量。
我从衣服口袋里掏出火柴,剥去保护它免受雨水浸湿的塑料膜。火柴盒是干的,可我手是湿的,我浪费了两根火柴,第三根才燃起稳定的火苗。我不知道过道里浓烈的气体本身是否会被引燃,我自己是否会成为自己报复行为的祭品。我决定不予理会。
我正要扔出火柴,通向右侧的门突然打开,守夜人走了进来。也许是过道里有监控摄像头,虽然我没看见;也或许我一进门就绊着了守夜人房间里的警报信号灯;也或许他离开自己岗哨只是去撒泡尿。我唯一确知的是,他突然出现在走廊里,距离我只有几码远,死死地盯着我。他瘦骨嶙峋,穿一条牛仔裤,上身一件汗迹斑斑的开领衬衫。他脑袋很大,棱角分明,头发剪得很短,年龄比我大不了多少。他吃惊不小,眼睛都快鼓了出来。一小股可燃液体顺着他棕色的旧鞋鞋尖,向鞋子四周流去。
他张嘴正要说什么。但我已经将火柴扔出去。火柴在空中翻着转,留下一圈圈青烟。我一惊,刚好来得及往后退了一步。守夜人只是待在那里。我想他还没明白会发生怎样的情况。
蓝色火焰,沿着液体表面一路蹿到守夜人的鞋子外缘。接着,可燃液体挥发蒸汽与空气的某个关键临界面被点燃。一大股热浪呼地涌起,我被一推,站了起来。我转身朝暴雨如注的楼外奔去。此时,门口已是一片火焰与烟雾。但透过烟火的帘幕,却能看见守夜人在燃烧。他想跑,这样本可能逃得一命,但他的双脚动弹不了。他扭动身躯犹如某种舞蹈,最后跌倒在燃烧的液体里。干燥的地面见火即燃,好似火绒。他样子似在大叫,但烈火呼啸,听不见他任何叫声。
第二十五章特克的故事
我心里想着艾莉森一路向航空港行进。也许她已经到了,正在等着。在等我,而涡克斯其余的人却在等待着进入天堂的一张门票。
&ldo;你不用独自一人承担那样的重负。&rdo;奥斯卡说。他的声音充满宽宥,没有丝毫惊扰,很像是儿时我母亲经常带我去的第一浸礼会教堂的那位牧师。&ldo;我们会与你一起分担,芬雷先生。最高意志会同你一起分担,一旦你的网络接口全面连接。&rdo;
边缘系统已开始发挥效力。我感到一种难以抗拒的诱惑,好想接受他拯救的恩施,就像在第一浸礼会教堂时那样‐‐当时,我身上的所谓罪过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放下你心中的负担,孩子。将它放在你的拯救者脚下。尽管还是个孩子,我也能理解为什么那么多泪流满面的灵魂不辞艰辛要奔向祭坛。最高意志了解我,我的言与行,我的里里外外。我的罪过就是它的罪过。
奥斯卡紧紧地注视着我。&ldo;但你仍没准备好跨出最后一步。你所有同胞无条件的宽恕……你想要得到它,却不愿意去接受。&rdo;
一种宽恕,当假想智慧生物来临,便将灰飞烟灭的宽恕。或者我也错了?也许涡克斯真的会获得拯救,也许涡克斯将永世长存。我脑子里有一个念头对此坚信不疑。我说我不知道是否所有的罪过都值得宽恕。&rdo;
&ldo;你烧死的那个人已死去一万年之久。为仅仅一次悲剧性的错误判断耿耿于怀,毫无益处,也是白费心神。&rdo;
&ldo;不一定是说我的罪过。&rdo;
&ldo;哦?谁的罪过,那?&rdo;
&ldo;不是一般的谋杀,奥斯卡。那些农民之死。那是种族灭绝。&rdo;
无论奥斯卡从我脸上看到的是什么,他都禁不住一缩。他脸上突然闪现出一种不确定的神情。&ldo;那些假想智慧生物根本不会带上这些农民……他们终将难逃一死。&rdo;
&ldo;他们所以在这地方,完全是因为涡克斯囚之为奴,强迫他们的。&rdo;
&ldo;是必要性强迫他们来的。&rdo;
&ldo;总有人做出的决定。&rdo;
&ldo;我们全体做出的决定!&rdo;
&ldo;因此你们全体宽恕了你们自己。&rdo;
&ldo;是最高意志宽恕了我们。最高意志是我们的良知。&rdo;
&ldo;我不想冒犯你,奥斯卡,可一种将种族灭绝合理化的良知,难道你不觉得会有问题吗?&rdo;
他狠狠地瞪着我,气得发紫的脸上充满愤恨。然后,他耸了耸肩。&ldo;你跟终端共处的时间还不长。到时候你就会理解的。&rdo;让我害怕的正是这个,我心里想。
&ldo;如今这一切都不再重要,&rdo;他说,&ldo;跟我走吧。&rdo;
我想去。成人后,所有这些年来,那个燃烧的人时时刻刻都是那么亮得刺眼。我渴望让最高意志分担我的罪过。如果付出的代价是毁灭或死亡,或许也没什么大不了,顶多不过是迟来的判决。至少我可以以死求得一身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