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们姊妹几个月月贴补,这已经算好的呢,有些人家碗里根本没有粮食,都是些胡萝卜什么,稀饭都能照出人影。”陈老爹叹了口气说。
陈刘氏拿来几张玉米面煎饼,刚放到桌上,几个孩子一人抢了一张拿在手上大口撕咬起来。
陈刘氏既生气又疼爱地说:“慢点吃,没人和你们抢,三个淘气鬼。”
陈老爹吃了几口饭,攥着烟袋去中大街店里上班去了。
陈广良家前屋后转着看了一遍后,坐在娘的身边,慢慢地听娘东一句西一句的絮叨:“你走后没几年,老二也当兵去了,老二家的生下保卫去了大庆,后来在大庆又有了保国,这俩孩子一直都是在家里俺带的。你二弟来信说油田上很忙,根本顾不上孩子。俺怕以后兰芝怪俺只给老二带孩子,你也把芳芳送回来给俺带吧。”
陈广良微微笑着说:“娘!芳芳到九月份就该上学了,跟她妈一起挺方便的。兰芝不是那样计较的人,你不用担心这个。”
陈刘氏又接着说:“这些年,每一家的日子都不好过。保卫他妈去了大庆,来信说那里住什么地窝子呢,俺也不懂什么是地窝子。好在那里的土地都是黑色的肥得很呢,撒上种子就能长出庄家来。保卫他娘和那些妇女们一起开荒种地,听说现在不愁吃喝了,经常还能给家里寄些粮票来呢。你三妹秀红到了大庆也找到事儿做了,你二妹在新疆一开始在乡下,现在好像在什么供销社门市部上班,说是离火车站很近。你大妹刚生下老二不久,日子也还说得过去。哎!你们兄妹几个现在都能够到饭碗喽。老话说得一点都不假啊,人挪活,树挪死。娘看来看去,觉得你的小日子和他们几个比是最好的,你这次回来能住几天?”
陈广良坚定地说:“娘!俺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准备在老家谋个事做,好方便照顾你和爹。”
陈刘氏乍一听,惊愕地问:”你要回老家来工作?公家让你回来的?”
陈广良慢腾腾地说:”不是,是俺要回来的,俺不放心你和爹,俺是老大理应回来。“
陈刘氏并没有为儿子的孝心而欣喜,反而怒色道:“你给我赶紧回南京去,刚才还夸你的小日子最好,有多少人都羡慕着啊!你媳妇孩子都在南京,你一人跑回来守着我们,你以为这样我们就好过了吗?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想气死娘啊!你回来能做什么?”
陈刘氏越说越激动:“你是为了国家死过一回的人了,你知道吗?就这几年娘才算能睡个整觉。你在南京做事不是挺好的吗?先前你写信回来说要回来,你爹不是回信告诉你,千万不能丢了南京的事跑回来吗?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呢?一家子在南京多好呀!你怎么那么不把自己当回事儿呢?你脑子是不是被炸弹炸傻了?俺和你爹现在能跑能动的,要你守着俺干什么?她仝兰芝不会也同意了吧?”说着说着陈刘氏浑身气的抖起来。
陈广良没想到娘会气成这样,他有些胆怯地说:“她也不同意俺转回来。”
陈广良见自己的一片孝心并没有得到娘的赞赏,反而把娘气得不轻。他赶紧给娘解释道:“娘!你先别气了,俺工作手续档案都还在南京呢,别气了,俺回去就是了。俺哪知道好心没有办成好事呢,俺多少年都没有回来了,俺在家住一段时间再走。”
陈刘氏仍怒气未消地说:“不行!过三天就给我回去,小芳她妈一人带着两个孩子该有多难呀。你给我早点儿回去,你去看看那些守着穷家破院儿不愿挪身的人家,遇到这灾年,逃荒要饭的人还少吗?多少人家都揭不开锅了呀!你有好日子不过,跑回来找罪受。”陈刘氏说着说着放声大哭起来。
晚上,陈老爹和儿子坐在一起,起初谁也没有说话,就那么默默地坐着。陈老爹抽完一袋烟,把烟锅在板凳上磕了磕,深深地叹了口气,说:“你这孩子,以后做事再不能一根筋了。老话说儿行千里母担忧,你们在外过的好,爹娘反而不担忧,要是又回到了这个穷地方,反倒让爹娘平添了忧愁。”
在家的这几天,陈广良把房顶上的茅草重新整理了一下,又把被雨水侵蚀的外墙修了修。
第三天,陈广良去拜见岳母。
三哥仝民建依照娘的吩咐,翻箱倒柜的弄了几个菜,非常敬重热情地款待了数年未见的大姑爷。要知道在灾年里,餐桌上待客的四碟四碗已经是翻出了家底的了。
陈广良看岳母家的房屋外墙也被雨水淋的有多处斑驳脱落,执意请来泥瓦工捡个好天也修补了一番。
陈广良走后,街坊邻居只要见到仝邱氏,总要把她这个大女婿夸赞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