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凌不敢骗他,只能摇摇头,也不敢看他。周亦云揽住他的肩膀,要扶着他走:“我已经跟班长给你请好假了。”楚凌的眼睫飞快地上下翻飞,很紧张的样子,声线绷得直直的,有点胆怯地:“不……我自己回家就行……”
周亦云本来就压着怒气,看到楚凌被人扒了衣服还那副没用的样子,就连下体都被人看了个底朝天,还不知道他藏在下面的东西被几人看了去,一想到独属于自己的东西竟然被别人指染,他就气得恨不得把那些人的眼睛全挖下来,全踩烂了再塞回他们充满空气和垃圾的脑袋里去。现在又瞧见楚凌一副不知感恩还紧张害怕的神情,额角的血管都鼓鼓跳动起来。
“怎么?不愿意跟我走?”他贴近楚凌被发丝遮住的染上血气的耳朵,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气声说,“还是说,你就是个喜欢在公共场合脱光衣服勾引男人的婊子?”
楚凌听到这话,脚下打滑就要跪下去,他抬手擦擦脸上混杂着汗珠和眼泪的水迹,很顺从地靠着他的胸口,一瘸一拐地跟着他走了。
在离开教室的时候,他听见那群男生低着声音抱怨自己倒霉:“怎么被周亦云看到了,他总是太好心,说不定真的会举报我们!”“不会的,他一般不愿意掺和进来的……”“对呀对呀,他最多就警告我们吧,我们下次注意就好了。”
……
楚凌透过一缕一缕的头发用余光瞧了一眼身边的当事人,他一从教室出来脸就黑了大半,墨黑的眼珠似深海冰冷的无机物,嘴角绷成一条直线,气压低得让人寒颤,完全没有别人说的那么和善温柔,也许在这所学校里只有楚凌知道。
只有楚凌知道他是一个多么高傲的人,他看似温润谦和、儒雅斯文,对谁都淡笑处之,无人不对他称赞有加,但他从来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他谁都看不起。
被周亦云几乎是半拽带拖地带到校医室,楚凌有些无力地坐在铺着干燥整洁的白色床单的病床上,头靠在一边,双手紧紧握着床边,关节处透出一点白。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自己的脚尖,那里除开洗不干净的黄色污渍,还带上刚刚被别人踩过的脚印,好像一块扔在废墟里的垃圾。
校医看着楚凌低着头,完全看不清脸上的擦伤。
“同学,抬下头。”
楚凌低着眼睛抬起头。
耳边传来校医困惑的疑问:“怎么被打得这么重?”
楚凌脸上一片红红紫紫,还肿着半边脸,嘴角边上有点撕裂,带着低沉的红,刚刚被低着的头遮住的领口也皱巴巴一团,看着并不像一般的打架,至少不该只有他一个人过来。
楚凌不应答,只是握在床沿的手更紧了几分,他知道这个问题不该他来回答。
“他跟同学起了冲突,打得比较狠。”果然周亦云很自然地接下话,有点调侃的语气说,“那个同学更惨呢……”
校医顺着说:“那他怎么不过来处理一下?”
“他哭着打电话让司机来接他回家去了。”周亦云说谎话就像呼吸一样自然而然,表情语调没有一丝可以探寻的地方,“校医老师就不用担心他了。”
校医也不再多问,既然人家家里有司机,那个人也不是他该操心的,还是处理处理眼前这个惨兮兮的孩子好了。
拿着沾了碘伏的棉球做完额头上的清洁,才要换个地方接着消毒,一阵欢快的铃声响起,校医立马放下手里东西,掏出白大褂口袋里的手机接听电话。
挂断后校医脸色有些凝重地走近站在一边还没离开的周亦云:“周同学,操场那边出了点事,我要跟小李老师去一趟医院,你就帮着给他消消毒,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校医就脱了白大褂,快步离开了,只留下周亦云和楚凌在明亮又空荡的校医室,本就安静的空气里弥漫着无言的沉默。
楚凌感受到周亦云的脚步,他走远了些,楚凌隐隐松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呼完那口气,他又听见周亦云的脚步靠近,最后站定在楚凌面前。从楚凌的视角里,周亦云只有两只笔直的裤筒和一双白色运动鞋,没有腰部以上的半身,活像来索命的黑白无常。
楚凌很怕在做爱以外的场合看到周亦云,因为温和的他常常给他一种虚幻的恐惧感,就好像梦一样,偏偏他又清醒着代表这是现实,所以加倍的惊悚。虽然现在和楚凌共处一室的周亦云是不愿再假装着温和,但是在楚凌看来,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了。至少在众人面前的周亦云连一个眼神也不会给自己,除了自己无端的联想不会带了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但是,他们不是因为做爱而待在一个空间里,周亦云会对他做些什么呢?
楚凌在心里开始漫无目的的猜想,他会不会像那些人一样拿拳头打他的肚子用脚踢他的下体……
因为他就像那些人一样,毫不在乎他,又好像喜欢看着他痛苦的模样。
“伸手。”
楚凌乖乖伸出左掌心,上面通红一片,像在大冬天被雪泡过似的,是紧拽裤腰里使劲的痕迹,指头到现在都还在轻微的哆嗦着。
周亦云往他手上放了一块带着凉意既柔软又刺挠的东西。
“擦擦脸。”
楚凌低下头拿着那块手帕如同在大冬天不敢碰冷水一样胡乱抹了抹脸,又伸出双手,低着声音跟他道谢:“谢谢。”
看不见的嘴巴发出声音,有点嫌弃又恼火的:“你他妈手是断了吗?一点力气都没有?”
楚凌把头低得更低,周亦云的形象只剩下一点被袜子裹住的脚脖子跟那双不变的白色运动鞋,手抓在大腿上有点无措地说:“对,对不起……”
他知道周亦云又不高兴了,哦,不对,他本来来这趟校医室就不高兴,现在不过是要发发脾气了。
楚凌的头被迫抬起来,被头发挡住的光线一瞬间涌进他的瞳孔里,刺激得他眯着眼睛,看不清背着光的周亦云的表情和神色,他那只不敢放下的左手心忽然空了,只留下一点水汽的潮湿和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