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夏怡禾在外頭喚他。
他走進院子,瞧了瞧,夏豐夏凱似去了田裡,並不在家。
她揹了頂竹筐,又推了一車豆薯菜蔬。他想幫忙,她擺手拒絕,只道他肩上有傷。他當初那傷口著實嚇人,他後來總說他好了,不讓她上藥。她自也不好意思還硬要除他衣衫,她卻覺得也不過幾日,怎麼可能就好了,始終不太信他。
她將一束白棠花插在竹筒中,又以紙細細包著遞給他,悉心囑咐切莫折了花枝,落了花瓣。
「你雇個人來捧花麼。這細活兒你來吧。」
這傷她是要掛念多久,從前他讓暮允三天兩頭傷了,也沒養得這般仔細過。他將花湊回她面上,要拿她肩上的東西,她接過了花,卻不給竹筐,他只得抬起車桿便走。
「喂,你等等我。」她連忙追了上。
他同她蜿蜒走在小徑上,兩旁層層梯田,讓山風一拂,黃澄澄稻浪翻騰。
「那山頭,盡是伯父伯母家的田地。」她隨手比劃,一雙眼眸遠望,映著天光:「忙起活兒來也挺費力,哥哥總要雇人幫忙。時節過了,你要去東疆,也不怕走不了。」
「我不能就留在市集幫你麼?」他淡淡問了句。
「嗯我平日就這麼推著這些東西,到山下市集擺擺攤。也沒什麼忙要幫。今日特別,得走遠些,上月盟那山頭。」
「月盟?那還得走上一個時辰。」他有些好奇,這路程並不算近。
她道月盟辰夫人待她好,約是三年多前,月盟幾位少爺貪玩,折壞了祭祀用的白棠花,途經市集,便向她買了些。夫人見了花,卻親自來看了幾回,只道她白棠花照顧的好。自那之後,月盟祭祀前蘭臺堂主和夫人的花,都向她取,辰夫人還按時叫足了農貨,每回上山,甚且教她讀書習字。
「雖然這麼說有些不恰當,但夫人,好像我娘親。」她靦腆一笑。
「你心善,老天爺也善待你。」她小小年紀,有時成熟穩重,有時似少女懵懂,日子過得不怎麼樣,卻頗能自得其樂,臉上笑容還不少。他不知怎麼的,覺得她那笑顏,似花鑽在他心裡,開在他心上,他有些瞧不開眼。
「有你這麼同我說話,倒也挺好。」她轉了個圈,輕巧的退著步伐,自衣下取出了那綁了小貝殼的項鍊。
「你瞧,從前,有個少爺向我買花,只問能不能用這只海螺換,他說這海螺能聽到浪聲,向海螺說話,天上神仙聽得著,我挺喜歡。這山路長,一個人孤單,我便拿這海螺解悶。」
他看了看她,淺淺一笑,覺得她被白白坑了。
「每只撿來的螺貝,都能聽到浪聲。你也這麼想吧。」瞧他神情,她轉了轉眼,回過了身子:「我就覺得這只不同,祂且救過我好幾回。」
她將海螺收回了衣下,指了指前頭:「到了,前面是市集,我擱點東西,請人幫忙。」
他們漸離了山徑,來到挨著山腳的市集。人喚此處做山門,接起了大山與荒山下來的兩道山徑。
一曲河道向城裡蜿蜒,河面遠遠望去,好幾座拱橋錯落,橋下穿梭著舟子。
沿著河道兩旁,白牆黑瓦建築臨水層疊排開,不少攤販就這麼挨著牆,堆著車,置了些木架賣起東西,簡單些的,攤了條布巾在地上,也跟著擺起家當。
「我平常,都待在這處。」她還未靠近河道旁喧鬧的主市街,已停在一處亭然的大樟樹下。樹身筆直,微曲的枝幹朝天際伸去。
「這處不起眼,東西好賣?」他四處瞧了瞧,覺得這裡偏僻了些。
瞧他似有些經驗,她一笑,好奇道:「你也擺過攤子麼?」
「嗯。」他微點了頭:「不過在大山裡,村裡的小市集,沒這處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