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一片白棠花田,又经过一大片荷塘,他觉得这处,花开得特别灿烂芬芳,但他累得发晕,没什么心思细赏。
不远处几盏油灯荧荧点着,他恍恍惚惚,瞥见一间农家。
稀疏木篱围着院落,院里植了些菜蔬花草。一间砖砌的古厝隔了一厅二室,大房旁搭了间小竹房。袅袅炊烟散着淡淡面饼香,他实在饥饿。
这性子让暮允打得倨傲,不想伸手乞讨。人却道一文钱逼死英雄汉,何况,他也不是什么英雄。
肚腹空空,心里飘摇。
那早已微微倾斜木篱自拦不住他,他一跃起落,入了院。
后院似是灶房的小门挪开了些,踏出了一双灰旧小鞋,微微摇曳的水裤,外头束了件粗布围裙,裙裳补满了不同花色的布料,像极了他昔日那条大花毯。
碎花裙的主人,个子小小,是个十五岁上下的女孩。她一头长发及腰,扎成了长辫。怀里抱了一小盆番薯,看上去沉甸甸的。
眼中尽是那盆番薯,他不禁吞了吞涎,蹑手蹑脚,几个闪身,晃到了她身后。她还未来得及出声,已让他摀住了嘴,刀尖抵上她纤弱细白的颈子。
「别嚷。」他低沉道。
她一个惊吓,整盆地瓜直往地下翻。他一脚踢起,整盆抄了揣着,连女孩一并拽到几棵大树后边儿,抵着墙角。
头一遭使坏,他也不知何故连这女孩一起抢了来,他只想着别让她嚷嚷引来了人。感觉她娇弱的身子瑟瑟发抖,他一呆。
见他一楞,大掌力径似乎僵了僵,她狠咬了他一口,挣开了他。
见她拔腿要跑,张嘴要喊。他急忙一拉,将她抵上了树,严严罩住她的嘴。
「别嚷,我不会害你。」他瞧着她惊惧的眼,这女孩,脑子里想的事,竟叫他有些羞赧。但他夜里这么将人家姑娘抵得死死,也怪不得她乱想。
「我只是,饿了。」
饿了。原来也是可怜人家,被逼急了么?她似乎听懂了他的话,片刻竟不再害怕,甚且开始有些好奇。
见她安静下来,他又瞧了她一眼,放开了她。低头抄起一颗番薯,他自顾自滑坐在一旁树边,随意啃了一口。
「欸?」女孩见他连泥带皮的生吃,忍不住发出惊呼:「这不能这般吃的。」她细柔的声音,十分犹豫地自那怯懦的唇飘出。
浅蹙着眉,一双灵动的杏眼闪烁,眨了几眨。她缓伸手进袖袋,摸出了一块大饼。
「吃吃这个吧。」
他望了望那块饼,又望了望她,这是她辛劳一天,想窝回房享用的一块饼,方自灶房随意烤了烤,还温热香脆。
那生番薯和泥,难吃得紧,既是她要给。
他倏然伸手抽了饼,低喃了声:「谢了。」
谢了?他倒还懂礼貌。
她缓蹲了下来,好奇的眼眸打量着他。瞧他一个青年,生得实也不差,好手好脚,怎地抢起东西来。刚那只摀在她面上的大掌热烫,似乎还发着烧。
她收着满心疑问,歪着头净瞧他。
方才她还吓得要命,这回稳了胆,倒瞧起他来了,她倒勇敢。让她水汪汪的眸子烧在面上,他掰了块饼,直递到她嘴边。
她一楞,直觉张了小口咬着,又以手接下,小口小口嚼了起来。那好奇的大眼,却也没离开过他。
这饿字,她很是懂,虽说她不须偷不须抢,却也没几顿吃饱过。
院子里静默了一阵,只树叶沙沙,还有些声响。
他刚眼里只有那盆番薯,如今看清了她虽是个农家女孩,一张白白净净的瓜子小脸生得十分别致,身上还有股淡淡的白棠花香。他随暮允市集也混了几年,这女孩出落得实是漂亮,尤其那双眼睛。
「你。」她嚼完了几口饼,忽然要发话。
那漂亮两字才浮上心头,听得她声音,他一着紧,让干干的饼一噎,不禁咳了几咳。
「小小心点。」她纤小的手掌往他背上拍了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