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感的歌声一遍又一遍反复,吉他的弦仿佛声声都拨到了心里。爱在最美时松开了手,她和秦扬,终究是错过了么?
赵一枚握着酒杯,不知不觉已是泪流满面。
潘明唯陷在软软的沙发中,和两个客户边喝边聊,可是他却频频走神,目光不住往吧台那边瞟去。
刚才赵一枚一进来他就看见了,不过这边的沙发位光线暗淡,估计赵一枚没有留意到他。
赵一枚独自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她穿着米白色的长裤,宝蓝色的丝质背心,露出光洁的肩头和雪白的手臂,胸前的扣子仍是一丝不苟地扣到最上端,却更衬得脖颈如天鹅般美丽修长。她的脸正好侧对着他的视线,吧台上方一束射灯照下来,给她打上了暖色调的光圈。她就坐在这橙黄色的光晕中,无声地哭泣。
潘明唯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可以这样哭泣,没有一点声音,甚至没什么表情,就这么微微抿着嘴,眼睛没有焦距地看着前方,泪水却肆无忌惮地在脸上流淌,而且似乎怎样也流不完。
他从来没有见过赵一枚这样。这个个性分明、迷人又高傲的女孩,此刻竟显得那么的孤单无助,那么的伤心欲绝。
潘明唯的心觉得有一丝丝的痛。
赵一枚一口气喝了好几杯,终于撂下酒杯,结了帐往外走去。
潘明唯瞥见她走到门口时一个趔趄,想想不放心,跟客户抱歉地交待几句,追了出去。
赵一枚正一手扶着车,一手拿着一串钥匙哗啦啦地抖着,却怎么也捅不进匙孔。夜色下的路虎俨然一个庞然大物,更衬得赵一枚单薄孤伶。
潘明唯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枚,你喝成这样怎么还能开车?”
赵一枚眼神迷离地抬头看了看,也不知道有没有认出他,嘟囔了一句:“我没醉……只是喝多了一点点……一点点……”接着又低下头去鼓捣车门。
潘明唯从她手里拽过钥匙:“那我送你回去吧。”
赵一枚摇晃了一下,转过身看着他,“秦扬……你怎么戴眼镜了?”说着把脸凑过来,热烘烘的喘息夹杂着酒气扑面而来,“你……不是秦扬,你是……艾唯·潘!呵呵,你看我没醉吧,我认出你来了……潘明唯……潘总……你怎么不请我喝一杯……”
潘明唯扶住摇摇晃晃就要倒下的赵一枚,心想这真是喝多了。想想自己也喝了酒,连拉带拽把她弄到路边,拦了一辆的士,先把赵一枚塞进去,然后自己也坐进去,问:“你家在哪里?”
没有回答。潘明唯轻轻推了推,赵一枚干脆一下倒在他身上,闭上了眼睛。
潘明唯小心翼翼地又推了推她,叫了几声,仍是没有反应,只有胸口在一起一伏,隔着衣服也能够感觉到她的柔软和炽热。潘明唯只好这么一动不动地静静坐着,听由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丹田处缓缓燃起一丛火焰。
过了片刻,司机终于不耐烦了,问:“到底要去哪儿啊?”
潘明唯略一思索,问司机:“附近有好一点的酒店吗?”
到了酒店前,潘明唯把赵一枚从车里半搂半抱地拖出来,冷风一吹,赵一枚睁开眼,摇晃了两下就弯腰吐起来。
潘明唯不停帮她拍背,好容易等她吐完了,脱下外套把她裹起来,架着她往里面走,心想这丫头平时看着挺苗条的,怎么喝醉了这么沉?
一路艰难地总算进了房间,赵一枚摸到床就直接倒了上去。等潘明唯倒了杯水端过来,赵一枚早就又呼呼睡过去了。
潘明唯无奈地叹口气,放下杯子,帮她脱了鞋,把吊在床边的两条腿抬上去,又在她脑后垫上枕头。看到她胸前已经被吐得一塌糊涂,转身去衣柜里拿了件浴袍。走到床边又犹豫了,想了想,还是把浴袍放了回去,又去洗手间拿了条毛巾。
赵一枚领口的几粒扣子已经在一路的拉拉扯扯中挣开了,潘明唯拿毛巾擦了几下,忽然发现异样,怔了怔,忍不住抬手把下面几粒扣子也解开了。
雪白的胸口上纵贯着一条暗红色的伤疤,小手指粗,从锁骨中央开始,直到肋间,足足有二十多厘米长,象一条狰狞的蜈蚣,触目惊心!
潘明唯的心猛地抽紧了,不由伸出手去抚摸那条疤痕。指尖才碰到,就像触了电般缩回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里一下子裂开,哗啦啦地碎了一地。
赵一枚在头痛中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略略张开眼睛看了看又闭上。几秒钟之后,她猛地又睁开眼——这是哪里?不是自己的卧室,倒像是宾馆的房间!
赵一枚腾地坐起来,一阵撕裂般的头痛,立刻皱紧了眉,抬手揉了揉,大脑里象倒带一样回放:昨晚去了37°2,开始只是想喝两杯就走,后来听到一首伤感的歌,感同身受,不知不觉就喝多了几杯。后来呢?后来在停车场好象遇见了谁……
想到这里,一惊之下,一把掀开被子,还好,昨晚的一身行头都还原封不动地在身上,甚至连上衣的扣子都仍整整齐齐地扣到颈下,身体也没什么异样的感觉,就是胸前一片呕吐物的痕迹,散发出的馊臭味熏得自己又快吐了。
谁呢?那个人的面目是模糊的一团,完了,卡带了,记不起来了。可感觉那一定是个熟人。赵一枚闭上眼睛,使劲回想……潘明唯?
这一回的惊吓更大,赵一枚一个激灵跳下了床,才发现有件衣服一直被压在自己身下,拎起来看看,是一件深啡色的休闲西装,已经被揉皱得不成样子。又仔细看了看标牌上的英文,是个不太熟悉的牌子。
会是潘明唯的吗?赵一枚努力回想平时他穿什么牌子的衣服,希望能够否定这个答案。可马上就悲哀地发现,原来自己竟从未留意过。印象中潘明唯总是一身得体的西装,剪裁简单,用色低调,但做工和质地一看就是一流的,透着种不着痕迹的优雅。
床前摆着一对酒店的拖鞋,赵一枚穿上走了两步,看到自己的鞋和手袋都整整齐齐地放在玄关那里。这么细致体贴倒真象潘明唯的作风。
可是,宁可是陌生人,也好过在他面前出糗。赵一枚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模样,简直欲哭无泪。潘明唯也算怜香惜玉了,要是换了自己,遇见这样一身臭气的醉鬼,肯定直接往垃圾桶旁一扔了事。
看看时间已晚,无暇多想,赶紧刷牙洗脸,扎好头发,衣服又脏又臭,没办法,姑且把那件外套抱在胸前遮掩着。
下去大堂,才知道昨晚就已经结了帐。啧啧,五星级酒店,真是比雷锋还雷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