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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第1页）

她是不甘寂寞的人，解放前在成都开的照相馆生意相当不错，加上她虽是半老徐娘，但风骚依旧，因此一些饕餮之徒都对她颇感兴趣，但为此也使她招来了不少麻烦。她决定把扩大哥接到自己家中，愿供食宿，并不是浪女回头，而是想利用这块生了点锈的&ldo;老招牌&rdo;给她起一点&ldo;姜太公在此&rdo;的作用。她公开向扩大哥表示，如扩大哥什么时候需要她，她一定奉陪；其余时间则自由支配。年近花甲的扩大哥食量有限，所以这一合同顺利签字。

如果说扩大哥什么事、什么时候都是粗心大意，那未免有点冤枉了他，猛张飞也干过细心的事，何况有几十年政治斗争的经验呢？有人要不服气，我可以举两件他比我要细心得多的事来。

我们刚从重庆石板坡监狱搬到磁器口重庆战犯改造所后，我就有几次粗心大意的事被他发现而及时纠正了。我们住的地方是原来军统局的缫丝厂办事处和军统重庆训练班本部，往西走不远，就是当年戴笠住过的杨家山公馆，下面有一个用双喜和寿字组成的花园。我当年经手修建这花园，是专供戴笠和他的情妇去散步时用的，花了上万银元到处去购买奇花异草，还派出不少特务到一些名园去连抢带偷弄来不少名贵稀有的品种；所以我对这费过我不少心血的一小片土地，十分喜爱。战犯改造所既规定我们可以在附近自由活动，而过去戴公馆也改成了干部的办公室和宿舍，我一有空就到那个小花园去走走。有次我邀他去，他一听就连忙又摇头又摆手地说：&ldo;这个地方你少去吧！别人看见会说你还在留恋过去呢！&rdo;当然，经他这一提醒，我也就不再去了。

还有一次，也是发生在附近，有天我看到我们住处不远的一片菜地里有个女人在用网子网蝴蝶，边网边唱边跳，一看就不是一般农民，我便走过去，她看我穿得整整齐齐，以为是什么干部，便和我招呼。我问她捉蝴蝶干什么，她告诉我，这种蝴蝶专在包心菜上产卵，几天就变成青虫，一畦菜只几天时间就给吃得残破不堪。我问为什么不洒农药？她说洒了药的菜洗不干净，吃了要中毒，捉掉蝴蝶就安全了。我正和她谈得起劲时，扩大哥也缓缓走过来，从他鼻梁上架的那副金丝眼镜，一看很像一位大干部，那个女的便迎上去，很客气地叫了一声：&ldo;首长，您好！&rdo;扩大哥一听正不知如何回答时，她又补上一句：&ldo;这位首长有点面熟，记不起在什么地方见到过。&rdo;他定睛一看，连忙在我肩上拍了一下：&ldo;等你开会，还不快回去！&rdo;对那个女的他理也不理就拉着我走了。她只好借追蝴蝶悻悻离去。

离开了那片菜地后，我急忙问他：&ldo;开什么会？&rdo;他又用一贯爱开玩笑的口吻，轻声地说上一句：&ldo;开批评会！&rdo;我正摸不着头脑时，他小声告诉我：你知道她是谁？她就是当年国大代表中最年轻漂亮的&ldo;国大之花&rdo;，因为我吃过她的&ldo;豆腐&rdo;（占过便宜），所以她对我有点印象，你和她聊天，不是该受批评吗？

虽然我向他说明，今天的&ldo;国大之花&rdo;早巳劳改期满，自愿在农场就业而不愿去当小学教员，为什么不能与她谈谈？他的两句体会很深的话对我很有启发。他说：在改造过程中，做了一百件好事是应该的，做了一件错事就成了错上加错。你可得当心！可能由于他这种粗中有细的地方，所以能比我早一批得到特赦。

扩大哥和我一样，都有点&ldo;温情主义&rdo;，所以我们都当不上学习组长，在王耀武、宋希濂的提议下，他在北京战犯改造所是负责清洁的&ldo;委员&rdo;。但他喜爱幽默诙谐的个性，可能是他能健康长寿的原因之一。

有天，管理员发现晾在胡同里铁丝上许多人的洗脸毛巾没有拧干，弄得地上一摊摊的水，他怕这些老头们不留心滑倒，就找曾扩情去批评，要他注意点。并且指着地上说：&ldo;看！尽是水！&rdo;扩大哥不慌不忙走到挂毛巾的铁丝旁看了一下：&ldo;报告管理员。不尽是水，还有几块帕子！&rdo;（四川人叫毛巾为帕子）连管理员听了这一幽默的回答也笑了起来，只轻声说一声：&ldo;以后要告诉大家拧干点，以免影响走路。&rdo;

扩大哥喜欢写写诗，遇事以&ldo;有诗为证&rdo;。他告诉过我，他与原配结婚那天，双方特意选定八月十五月圆之日作为佳期，希望永远团圆而不分散。结果适得其反，他婚后考上黄埔一期当了官之后，对家乡&ldo;黄脸婆&rdo;虽未忘记，但总不及野花儿香，所以他便不接她出来而让她去&ldo;牢守寒窗空寂寞&rdo;。但还是为了怀念她而写过这样一首诗，我到今天还记得：&ldo;当年此日是佳期，每到佳期怨别离，两地相思同见月，但凭明月寄相思。&rdo;我和他一起多年过中秋，他都要念上一遍。

我曾笑问他：在新人的怀中赏月念过没有？答复是很老实的：&ldo;杜甫早告诉过你，还要问什么。&rdo;我一时想不起来，他才提醒我一下：&ldo;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rdo;

坐定又还起，无风门自开

扩大哥爱写几句诗，本来不是什么坏事，可是在监狱写诗填词，就不能不注意点了。1959年10月1日国庆十周年纪念，我们在北京天安门广场东侧、公安部北面围墙上搭的临时看台，看几十万人的大散步后，&ldo;诗犯&rdo;们纷纷写出不少五言和七言贴在墙报《新生园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