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田村是长安县最边缘的一个村落,等到蓝田村事毕之后,整个长安县的救灾工作也就告一段落,裴行俭作为长安令,还有千头万绪的善后事宜要处置,萧庭告别裴行俭独自回卧牛村,一路上坐在马背上心中思绪万千,不过想的却不是什么军用净水器的问题。
军用净水器,萧庭打算要慢慢的研究,拖上个一年半载甚至几年都不急。功劳这种事,一下子拿出来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反而会冲淡别的功劳。这就像是吃菜,假如有十个好菜,每天吃两三个,能开开心心的吃好几天,倘若一顿饭十个菜全上了,效果反而未必好,甚至会吃腻了。
反正按照孙思邈的说法,自己救灾有功已经是板上定钉的事,先从皇帝那里拿到赏再说,军用净水器这种大功劳就不妨先放一放,在关键时候拿出来,说不定能起到奇效。
况且,裴行俭虽然说这是堪比斩首数万的大功,但萧庭其实要冷静的多,斩首数万的功劳,论起来至少可以封一个伯爵,但实际上却很难。因为,做净水器这种事,说破大天也就是个‘工匠’的活。
士农工商,工匠的地位还不如农民,朝廷可以给工匠大把的赏钱,也可以封官,但几乎不可能封爵。这种堪比军功的大功劳,现在拿出来达不到最大收益,最好等自己混成了‘士’阶层再说。
爵位的好处太多太多,哪怕是最低等的县男,表面上看起来没有官员的实际权力大,但却拥有数不清的隐形收益。哪怕是三四品的高官,看起来显赫一时,但在私下却未必能融入真正的豪门圈子,因为他是官员,而不是贵族,而一个最低等的男爵,却能心安理得的混迹在各种豪门贵族的宴会往来之中,被其他的贵族认同,进而建立起一张关系网。
况且就算现在想研究,军用净水器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搞出来的东西,要针对不同区域的水质、不同的污染源分门别类。
现在摆在萧庭眼前的,是最基本的也最重要的生计问题。
救灾和重建期间,可以吃卧牛村的公粮,或者朝廷的救济粮,实在不行,去裴行俭或者孙思邈府上蹭饭都没问题,但灾后呢,自己和萧淑慎两张嘴,吃什么喝什么?
萧淑慎是正在长身体的年纪,女孩子这个岁数营养不够的话,一辈子都会亏了身子。而自己也正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纪,敞开了肚子一顿饭能吃五六个大白馍馍,光是这两张嘴就能把一个普通的农家吃穷。
和萧猎户一样去打猎?萧庭自问没这本事,自己去打猎那就是给山里的野兽送福利去了。田,萧家倒是有几亩,萧猎户不在了,那田就是萧淑慎的,但问题是自己也不会种田啊。
就算会种田,萧庭也不想种。老子穿越一世,不是为了来大唐种田啃馒头喝凉水的,一句话,不但要活,还要活的好!萧淑慎好不容易活下来,也不应该跟着自己受罪,而是要向个小公主一样被惯坏、宠坏才对。
要赚钱!脑子里飞快的把自己这段时间捣鼓的东西想了个便,沙汤不错,还能再配合着发明点小笼包啥的,但自己吃还行,总不能去开早点铺子吧?民用净水器是好东西,可那东西只在特定的环境下适用,震后谁还去买?何况净水器的做法难以保密,人家把罐子砸开就知道怎么一回事了,太容易仿制,要做的话也必须进行升级改造。
人丹?萧庭眼珠子一转,如果能改进一下提升药效,再批量生产,销量应该不错,但问题是自己没铺面,难道要拿着摇铃走街串巷?就算有铺面,也没有人工,总不能整天和萧淑慎两个人憋房子里搓药丸吧?那能搓几个钱……
骑在马上想了半天,想要赚钱,无非就是两条路,一个是当官,一个是经商,自己在大唐属于既没有背景,也没有文化的那类人,想要走当官这条路太难,况且当官难免要做一些违背本心的事,生活固然重要,但萧庭不希望为了生活,把自己变成一个不认识的人,那就是不是再享受生活,而是成了生活的奴隶,他上辈子当了几十年的生活奴隶,这辈子实在不想再回到原先的轨迹上。
至于经商,商人的地位低的可怕,走到哪都不受待见,赚点钱就有人戳着脊梁骨骂,有钱也没用。
想要提升商人的地位,萧庭当然有办法,但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除了魔法,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在短时间里改变人们千年以来的固定观念,一切都需要时间。
美好的生活不会从天而降,一切都头脑和双手去创造,净水器、人丹、沙汤……萧庭把自己这段时间搞出来的一大堆东西全部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盘算着哪些是可以深入做文章的,哪些是当务之急,哪些是暂时可以放一放不着急的……日子慢慢过,只要肯动心思花功夫,就没有过不上好日子的道理。
不过,这一切都要等到震后重建家园之后才谈得上,也不知道孙思邈进宫到底给自己讨了什么赏。
……
人活在世总会有各种各样的烦恼,和身份地位金钱多少无关,只要还能喘气,就会碰到烦心事。
太极宫,丽德殿。
李治一身明黄便装,负手站在窗前,从窗口眺望而去,整个太极宫尽收眼底,隐隐可以望到宫门外的那一堵青灰色的高墙——玄武门。
以往李治每次站在这里眺望玄武门,总会有一种无法宣之于口的自豪。
太宗为了皇位,在玄武门做下了不容于青史的杀孽,史笔如铁,即便是千古一帝的赫赫功绩,也难以彻底洗刷这份罪孽,那一场手足相残父子胁迫,更成父皇毕生的一块心病。而他,九皇子李治,众皇子眼中最默默无闻的一个,却用一种最温和最出人意料的方式,入主太极宫。
同样是做皇帝,他的第一步,比他的父亲走的更稳更漂亮,这似乎是一种预兆,他在随后的日子里,同样会超越他的父皇,从身后那片庞大的阴影中走出来,创立真正属于自己的帝国,在青史上留下属于自己的名字,而不是仅仅是‘太宗之子’或者‘唐某某宗’。
不错,就是阴影!太宗的功绩,对于天下而言,是一轮普照万物的太阳,而对于年轻的李治而言,却是一片庞大到几乎永远走不出去的阴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李治便会常常做噩梦,梦中有大片大片的乌云,泰山压低一般笼罩在他的头顶。
这些乌云有时汇集成人的脸,一开始有二哥,有七哥,后来变成了舅舅,但无论何时,始终有一片最大的乌云,凌驾在所有的云层之上,几乎遮蔽了整个天空,那是父皇。
为了走出这片乌云,从被立为太子的那一刻起,李治便不动声色的为将来做出种种谋划,正当他坚韧的按照自己设定的路线走下去的时候,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龙过境,不仅仅打乱了他众多的安排计划,更让他的内心发生了一丝动摇,一股迷茫。
他眺望着玄武门,玄武门上,似乎也有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云端冷漠的审视着他。
“难道,朕真的有失德之处,否则上天怎会将灾于帝都?”
一双莲藕般的手臂从身后轻绕住他的腰,后背传来丰腴温润的感觉。
“媚娘,我们难道真的错了?”李治眺望着玄武门的方向,放佛自语一般柔声开口,清隽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份和年龄不相符的疲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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