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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第1页）

‐‐他向他的情人伸出手，那姑娘为他割了腕；他向他的妻子伸出手，她为他下地狱。被他牵走的人，通通万劫不复。他自己呢？他现在又在哪里？

皇帝的唇角生出一丝惨淡的冷笑。

那是个祸患，害尽了家人与爱人，连自己都不放过。

他随他行军塞上，裹挟着雪子的烈风吹饱了他们的袖袍。年轻的侍卫身形挺拔，背负长弓，挽着缰绳的手指冻得开裂，微阖双眼享受着刀刃似的风霜。

皇帝被他近乎沉醉的表情牵绊了双眼，忽然下令：&ldo;吟首词来听听。&rdo;

身后传来被压抑的吃吃笑声。皇帝圈养了一个会作诗的玩具，军中如此传言。行军夜里龙帐寂寞，又怎么舍得放他上阵杀敌。

侍卫抬眼望向他，目光无悲无喜，仿佛依旧望着那时殿顶上无措的孩子。突然他伸手在虚空中行云流水地一挽，变戏法般摊开在皇帝面前，笑嘻嘻地吟道：&ldo;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rdo;

手心里沾着几粒正在融化的雪子。

皇帝的嘴角沉了下去。

&ldo;公子，舞跳得真好。&rdo;身后的汉子笑道，&ldo;有道是翩若惊鸿，矫若游龙，比女神娘娘还美呀。&rdo;

他是他们的上司，他们却唤他公子，昭然若揭地奚落着。皇帝的脸色又好看了起来。侍卫依旧是笑嘻嘻的，恍如未闻。

是夜龙帐里一片漆黑，身体交缠颠鸾倒凤，皇帝疯狂地吻着对方，像要将他拆吃入腹。

&ldo;让我死在战场上，可好？&rdo;侍卫在他耳边慵懒地问，&ldo;被万箭穿心，或是大卸八块，你就带着半片甲胄回去，交给我父亲……&rdo;

&ldo;你敢。&rdo;皇帝恶狠狠地说。

侍卫轻笑，身体即将被撕裂，他更用力地环紧皇帝：&ldo;我会为你去死的，陛下。&rdo;

&ldo;你就算死了，也是为了你自己！&rdo;

侍卫放肆地大笑起来。笑声回荡过寂静的营地，穿过不眠之人揶揄的耳朵，掠过古来将士埋骨的万里荒土，直传入苍穹间。

皇帝在清晨掀开帐门，侍卫正守在门口，负手迎风卓然而立。明明是标准的站岗姿态，由他做出来就莫名地扎眼。

&ldo;在看什么？&rdo;皇帝问。

侍卫没有回身，但皇帝早已习惯容忍他。侍卫只是偏了偏头：&ldo;洛水，该是个风华绝代的地方吧。&rdo;

&ldo;既然有洛神居住，自然是天下无双。&rdo;皇帝不甚认真地回答。

&ldo;真想去看看啊……&rdo;他浅叹。皇帝看着他的背影，皇帝一生都看不到多少人的背影：&ldo;想看就去吧。&rdo;

侍卫摇头，缓和的风拂乱了他的几绺发丝，而双眼比风更难捉摸：&ldo;少了子建，那个洛水再也看不见了。回不去的！&rdo;他无声地笑。皇帝转开了目光。

……说得多么好，皇帝想。少了子建不成洛水，那么他离去时又是否想过，这偌大的皇宫少了他会变为何等情状。

他最终也没能战死。他被困顿在朝堂之上，宫墙之内，一日又一日地活着‐‐但也只是活着而已。建功立业、加官进爵，听上去都像是遥远的故事。功名对他失去了吸引力，利禄当然从未入过他的眼。他每天都想着离职，就此一去不回。当然也有挽住他的东西：父亲，朋友，名士的生活，也许还有‐‐

还有我吧，皇帝默默地想。尽管那一缕牵绊太微薄，如同衣角的蛛丝，挥手便能拂落。有时皇帝会认真思索，他到底在乎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