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杨柳巷豆腐坊,吱嘎吱嘎声音从早到晚响个不停,坊里,一个面容黑黄,穿着粗布衣短小男人正推磨磨豆腐,吱嘎声便是发自这里,西边窗下,一个将头发梳理整整齐齐,打扮干净利落妇人正蹲地上捡黄豆,而东边炕上,一个面容白净少年正奋笔疾书,他聚精会神,下笔神速,一气呵成。长吐一口浊气之后,少年从炕上下来,地上蹦跶了一下,伸腰踢腿。磨豆腐老男人看见了,耷拉眼皮抬了抬,嘿笑,意味含恶,“无暇啊,那五十贯钱准备如何了?还差几吊啊。”正捡黄豆妇人一听,看了那老男一眼,又看了少年一眼,无声叹口气,低头默不作声,端起簸箕到门外扬尘土去了。少年垂头,抿唇倔强,“爹,圣人云,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行了行了,别跟我扯那些有没,你爹我又不是君子,我是小人,是小人行了吧,就你是君子,读了两年书还敢教训起你老子来了,我告诉你,往后你就是成了宰相我也是你爹。你个没良心,还不都是为了你。你姐迟早也是要嫁人,嫁谁不是嫁,爹还不是为了她好吗。”少年盯着老男人一动不动,目光澄澈明净,直把老男人看面红耳赤,大发脾气,一巴掌拍木杆上,便听“咔嚓”一声,推磨用木杆断了,可把老男人气坏了,脱了鞋,噌噌跑过来,一把将少年按倒地就吧唧吧唧扇他屁股。妇人听见动静,端着簸箕进来,一见这境况哎呦一声就哭起来,赶忙爬到少年身上代替她挨打,口里喊道:“当家,你要打打我,无暇是我命啊。”“娘,娘,你起来,他要打就让他打,我皮厚挨几下不碍事,您病了才好,身子弱,撑不住。”老男人对自己儿子还留几分情,对上自己婆娘可就一点情分也不留,那力道是十成十,直把妇人打哭爹娇娘,“都是你个瞎驴惯他,看我不打死你。”“行了!”少年怒吼一声,震慑老男人也停了手,冷哼一声,把断了木杆扔少年身上,“去街头把铁柱找来,让他给咱用铁皮镶上,还能用。”说完就扛着大烟袋子坐到门槛上呼哧呼哧抽去了。“去,别再惹你爹生气了。”妇人从地上爬起来,给少年拍拍裤子上灰尘。“嗯。”少年沉默下去,低着头便走出了家门。妇人也不干活了,就坐东边炕上淌眼抹泪。“你哭什么,我还没死呢。”老男人瞪她一眼。“我想我闺女。”“想个屁。别猫哭耗子了。那大爷给银子时候,也不知是谁藏。”“那、那我不是为了咱们家无暇吗。”“我难道是我了我自己!”老男人又粗喝一声。妇人不说话了,又坐炕上哭,过了好半响才道:“她家时,我嫌她招蜂引蝶,见天打骂,她不家了,我这心里疼慌。”“那本就不是咱们家人,搁家里招祸。算她运道好,被那公子看中买了去,若是再没人来,我心里就另有打算了。”妇人又不说话了,抹了抹眼泪下地又开始捡豆子,“可不是,她家一天咱家一天不得安宁,我这心里也怕慌。”“别说了,等会儿他来又生气。”杨柳巷长安城西市偏僻处,里面住多是平民、工匠,手里没钱没权没关系,长年累月就靠自己一双手挣钱吃饭,日子过紧巴巴,可人只要不懒就饿不死,靠着大集市,这条巷子也算是“人才济济”,里面有打铁,有木匠,有卖豆腐,还有卖竹编笸箩,渐渐有了人流,也慢慢有了繁盛迹象。不过只有一条,这是个私市,但凡看见寻街卫士,家家户户都闭门谢客,生yi做战战兢兢。铁匠铺离着豆腐坊不远,走几步路就能听见铁柱捶打铁块声音。那是个木头搭建起来简陋棚子,上面有柴草覆盖着遮风挡雨,棚子下面是个火炉子,地上杂七杂八散落着铁皮铁等,一个肌肉喷张壮汉正手起锤落,满脸淌汗锻造一柄长剑。玉无瑕搓搓手,离茅草棚几步远处便踯躅不前。打铁汉听着吱嘎吱嘎踩雪声,知是有人来,抬头一看见是他,又垂下头,不冷不热道:“有事?”“……有,我爹让我来叫你家去,推磨木杆断了,请你帮着接上。”“等着。”铁柱用大钳子捏着烧通红剑柄插入水中,“嘶嘶”几声,水面上便冒了烟。往水盆里一扔,铁柱解下黑乎乎围裙,地上捡了几样东西便大踏步往无暇这里来。“走吧。”“哦。”无暇垂着头,跟他身后慢慢雪里走。“铁柱哥,我不考秀才了。”过了一会儿,无暇道。铁柱蓦地停住脚,回身,一把攥住无暇前襟将他勒住提了起来,“你再说一遍。”“我、我不想考了,我想把我姐赎回来。”铁柱冷笑,“凭你?”“对,就凭我。”玉无瑕挣开铁柱,急忙忙往自己怀里掏东西,一会儿摸出几块小碎银子,“你看,我已经赚了好几两了。”铁柱磨了磨牙,忍着揍死这臭小子冲动,压低声音道:“你姐跟着人家走,一去不回,你知道去nǎ里找她?嗯?”“我总会找到。”玉无瑕坚定道。“狗鼠辈,我瞧不起你。以后别叫我哥,我没你这样弟弟。”铁柱推开他,抬脚往前走。正待此时,巷子里头走出个中年男人,他穿着灰毛皮裘,面容和蔼,好像找人模样,看见铁柱两人便上前来搭话。“这位小兄弟,且慢走,我想请问这巷子里有杂工没有。”“你是?”铁柱问。“哦,我是个大管家,住东市,听主家差遣来西市招短工。”“是做什么,一日给几个钱。”玉无瑕赶紧问。“那给就多了,一日给一两银子。是这样,小兄弟我请你们去街头小酒馆里吃酒,咱们边吃边说如何。”“你回去好好读书便是对得起她,我待会儿再去给玉叔修磨杆。这位,咱们那里请。”作者有话要说:第三九点。d_b正文31卑微低贱一夜过后,天气初晴,黛瓦屋檐上结了晶莹冰柱,娇娘收拾完自己出来时便见院子里有身穿青色绑腿布衣小厮们扛着竹竿打。秦姨娘一见娇娘便笑道:“呦,妹妹这可真是犹抱琵琶半遮面啊,架子比咱们大奶奶还大。”“是姐姐来太晚缘故,若姐姐昨夜便来,我一定隆重接待。”娇娘见她直接坐了她这屋里主位,喧宾夺主,也不计较,只是一笑,转头对姜妈妈道:“准备早膳吧,我饿了。”姜妈妈喜笑颜开,答应一声,吩咐小丫头去传膳,她这回是真正放了心,她跟这位主子是个不好欺负。“姐姐们可要用些吗?”娇娘看向一直坐角落里用目光凌迟她另一位姨娘。“不必。”柳月焦躁扯了扯帕子,不知怎,娇娘一看她,她便红了眼眶,低头擦眼泪去了,闹娇娘莫名其妙。“我们们早吃过了,也就妹妹享福,到了这个点才用膳,可真是得宠啊,我们们呐,赶不上,我说玉妹妹,往后可要照顾着些姐姐们,我们们都要看你脸色过日子了。”秦姨娘笑里藏针,讽刺道。娇娘瞅了她一眼,煞有介事点点头,极为认真道:“姐姐放心,我会。”秦姨娘一口气掉嗓子眼里,顿时上不去下不来。“姐姐这是怎么了,奉茶,那个谁,你是怎么照顾你们家姨奶奶,也太不小心了。”娇娘点着端茶给秦姨娘喝巧儿轻声责难。“好伶俐一张嘴。”柳月面无表情冷嘲。“比不得你们,日久天长,都练出来了。”正恰此时,她要早膳来了,娇娘捂着自己饿扁了肚子起身笑道:“姐姐们既已吃过了,那便先喝茶吃点心,我去用膳,少顷过来陪你们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