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几乎是颤抖着问:“若答案非皇后所想,皇后待如何?”
顾皇后的眸中不见温意,漆黑的瞳仁里像是镀了一层寒冰:“这孩子,想来是与臣妾无缘了。”
“放肆!”太后不知哪来的力气,抓起床边的龙头拐杖就是一敲,地面传来一记沉重的闷声,太后怒瞪着顾皇后,呵斥道,“你是一国之母,岂能任性妄为?”
太后鲜少对顾皇后发火,这对顾皇后来说是陌生的,太后生气起来,苍老的面上眉心紧蹙,额间隐隐可见青筋,可饶是如此,顾皇后却像是完全没看见一样,或是,完全不在意一般,继续平心静气地说:“今日臣妾前来,并非以皇后的身份,而是一个女人,一个妻子,一个母亲的身份,来问同是女人,同是妻子,同是母亲的您。”
顾皇后再一次抬眸,对上太后那双怒不可遏的浊目,轻道:“太后今日所答,臣妾才会作出抉择。”
“皇后,你可知自己再说些什么?”太后几乎要咬碎了牙才挤出这么一句。
顾皇后充耳不闻,忽道:“前不久,阿泽受伤了。”
太后浑身一滞,那一瞬她似乎是知道了顾皇后为何而来,周遭的怒意散了七七八八,她面上还在怒着,可心里却渐渐静了下来,太后拄着拐杖坐起身子,点头道:“哀家知道。”
顾皇后没错过太后的神色变化,心中隐隐一痛,面色不变道:“那太后可知道,阿泽不仅受了伤,还中了毒?”
太后眉角微扬,并不说话。
顾皇后却是笑了:“太后并不惊讶,想来是知道的,那太后也一定知道,过去的五年来,阿泽一直遭人暗算,下毒,刺杀……”
“皇后,别说了……”太后闭上眼睛,不想再听下去,握着拐杖的手逐渐用力,可见在隐忍。
“太后,臣妾不得不说,毕竟,当年送到离王府的侍卫,是太后精挑细选,以臣妾的名义送进去的。臣妾既担了这份差事,自然劳心劳心,来告诉太后实情。”顾皇后将一切看在眼中,一脸平静地说完这些后,见太后神色无多大变化,她忽道,“太后果然什么都知道?”
这并非疑问,而是质问。
太后垂眸不语。
顾皇后浑然不觉,开始自顾自说起话来。
“阿泽撒谎的时候,会做些平常不会做的事,会说些平常不会说的话……今日,他竟喊了臣妾母妃……太后可知,上一次阿泽这般唤我,是十一年前……我为了救他,小产的时候。”
“那时候,我身子虚弱,阿泽他心中愧疚,便日日过来陪我。知道灵芝对身子好,阿泽他就,他就亲自上山去采,他是天潢贵胄,长子长孙,要什么没有?他偏不吩咐下人去,就自己去,结果,从悬崖上摔下来,皇上、颖姐姐派人找了两天才找到他。那时候……阿泽浑身是血……”
顾皇后说着说着,泪盈于睫,她越想越觉得喉中酸苦,“太后,您说说,为什么阿泽宁愿要撒谎也要瞒着臣妾,这世间,又有谁能让他心甘心愿地背锅呢?颖姐姐是一位,可惜她红颜薄命,五年前就去了。剩下的,太后,您不该比臣妾更为清楚?”
顾皇后像是在说家常话一样,在外人听来,好像阿泽就是顾皇后的儿子,太后是她的婆婆,两个人在聊着最为平常不过的家常。
只是到最后,顾皇后心凉了。
往日的教养在此刻尽数崩溃,隐忍已久的怒意在此刻悉数爆发,顾皇后几乎是尖叫着,扯着嗓子,质问太后:“为什么要瞒着我,阿泽瞒着我,皇上瞒着我,就连太后您,也瞒着我!”
须臾间,顾皇后眼眶泛红,内里像是堵了什么浑身难受,嗓子发干,心脏绞痛不已,握着斗篷的手惨白如雪。
太后不知何时潸然泪下,“皇后!阿泽不说都是为了你好,你如今又有了皇子,阿泽的良苦用心,难道皇后不知?”
“臣妾当然知道,正是因为知道,臣妾才会来慈宁宫。”顾皇后噙着泪,哽咽不已,“阿泽这五年来,一直遭受歹人毒杀,这些个侍卫都是太后您亲自挑选,身手如何,想来太后应比臣妾清楚才是!”
太后止了眼泪,神色恢复了冷静,凝着顾皇后:“皇后,你想知道什么?”
“臣妾只想知道真相!”顾皇后如是看着太后,继续说着,“阿泽自小身手不错,常年身在军中,臣妾一直都有疑惑,以阿泽的身手,怎么会叫人轻易残害,太后,您告诉臣妾,是谁,究竟是谁在背后指使,废了阿泽的腿?!……若太后有意隐瞒,臣妾,臣妾宁愿不要这个孩子!太后,请告诉臣妾真相!”最后,顾皇后几乎是嘶喊着说出来的,带着喉咙深处而来的哭腔,破音喃喃说着。
“阿泽,他是个重情之人……他是那么一个重情重义之人……”
她害怕知道一个真相,更害怕自己猜测都是真的,一想起裴泽毫无意识喊她母妃的模样,一想到曾经,十岁的裴泽如是倔强着不肯服输的模样,顾皇后心脏不可避免地剧烈疼痛起来。
太后何尝不知,裴泽是重情之人,若非如此,若非如此……两行清泪自眼角落下,太后强忍着内心的万分痛苦,再一次睁开眼睛。
“是哀家!”
第60章宫宴下太后20
“是哀家,是哀家废了阿泽的腿!”
偌大的内殿中仅太后和顾皇后二人,苍老的声音随着一道沉闷地拐杖落地声渐渐消散,留下一道余温让顾皇后向后踉跄了两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