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泽神色全无,他大脑已然空荡了好一会儿,这厢稍稍回暖,凝着沉睡不醒的顾锦瑟,他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想来是汤药起了作用,一番诉说后,顾锦瑟脸色好了些,颊畔没那么红了,裴泽覆上去试了温,还是烫。欲抽回手替顾锦瑟掖好锦被,无奈左手就像被锁住了,紧紧锢在顾锦瑟的身前,裴泽轻叹,只得用一只手整理。
许是感受到动作,顾锦瑟动了动身子,像日常就寝时那样,她喜欢抱着裴泽的手入睡,这次也不例外,她不再只握着裴泽的手,而是将他的整个手臂揽在怀中。这样的距离,身体的柔软与手臂隔衣相碰,裴泽喉结微动,低声长叹。
芝兰和知夏候在门外,隔着一道门,里面时不时传来几声低语,模糊不清。
知夏担忧地伸头往里凑:“王妃别是在说浑话。”比如,关于裴泽的坏话。顾锦瑟很少说梦话,在知夏为数不多的记忆里,顾锦瑟梦呓时没什么好话。
芝兰心里想着刚才在屋内的场景。顾锦瑟喊裴泽时,芝兰就在旁边,看着她滚烫如火的芙蓉面上,明明意识已经不清了,却还是一直喊着两个字,没有变过。
思及此,芝兰回道:“未必,就算说了,王爷不会怪罪的。”
知夏不明所以地看着她,芝兰微笑,不愿多说了。知夏不甘心,向芝兰靠近了欲要追问,眼神却瞥见叶梁的身影。
“你,你怎么来了?”这里是顾锦瑟休息的地方,叶梁怎么能进来!
“没时间解释了,快去叫王爷,我们马上离宫!”
第72章离开(2)“杨一!护送离王一行人安……
慈宁宫内,大门紧闭。夜已深,乌云滚滚,不远处一道白光乍现,照得灰暗的慈宁宫骤然一亮。
殿内空荡荡的,只点了一半的蜡烛,烛光黯淡,于太后身侧化出一道斜长的身影。
太后坐在正殿之上,她佝偻着身子,与曾经那个精神矍铄的老人大相径庭,若非手执的那一根楠木制的龙头拐杖,叫人不敢相信上座之人竟是当朝太后。
复是一道闪电而过,落在窗棂上,白光骤现骤暗,太后凝着被闪电照过的一处窗格,透过方正的格子看向窗外,不远处的天际几道闪电划过,她盯着那时明时暗的天空,喃喃自语道:“要变天了。”
无人回应,太后垂头,倚在太师椅上半阖双目,不多时,老嬷嬷走了进来,老人眠浅,太后很快就睁开了眼睛。
“都备好了吗?”太后问。
老嬷嬷向前走进了些,低声道:“回太后,一切准备妥当。”
“送信的人可派出去了?”
“太后放心,都交代好了。”
太后点点头,随后半倚在太师椅上,沉吟道,“但愿是哀家多思多虑了吧。”
老嬷嬷杵在身后,没敢回话,跟随太后多年,有些事不可避免地她了解一些,好比如现在,太后其实自己便是不信的,只是人呐,总会抱着那一丝希冀,希望一切尚有回旋之地。
殿内光暗,两道人影显得又浅又长,老嬷嬷看着那两道影子,又看向太后,不知何时起,太后鬓边的白发多了不少,面容苍老了许多。
只是看着鬓边白发横生,老嬷嬷心头一痛,太后年轻时,在中宫养尊处优,几乎无忧无愁,谁能想到,老了老了,当上了太后了,竟开始操起心来,权起谋来。历朝换代更迭,不知能不能找出来第二个,这样一想,不免令人唏嘘。
太后自语,倒也不在意是否有人回应,她沉吟了半晌,须臾间,殿内的蜡烛灭了一半,原本就半明半暗的慈宁宫殿倏然暗上一层楼,太半的宫殿隐于暗色之中。太后凝着仅存的那几盏灯台,浊目微缩,苍老的容颜上,看不清喜怒。
“太后,皇上刚才召了大将军和禁军统领。”暗处的角落里传来一道陌生的男声。
随着声音落下,浊目怒睁,拐杖微颤,太后凄然一笑,百褶千回,看上去一瞬间老了十岁不止。她很快就从悲恸中清醒,看向另一处暗色的一隅,沉声道:“你可都听见了?”
暗中人影浮动,那人缓缓上前,在明暗交界处停下,留下一张脸在明,正是叶梁无异。太后即刻吩咐:“禁军未至,快带你家王爷离开!嬷嬷,带上人随他一起去。”
“是!”叶梁抱拳拱手,很快就随老嬷嬷从后门离开,殿内人本就不多,一下子空了两个人,愈发显得冷清孤寂。
太后浑然未觉,她凝着最初那道男声所在暗处,霍然起身,面色沉重,浊目中竟渐渐清明起来。
“杨一!护送离王一行人安全离开,若遇上禁军……”太后右手一挥,手中的龙头拐杖发出沉闷的响声,她厉声道,“杀出去!”
“是!”
叶梁一路飞奔,先到了坤宁宫,二话不说就要进稍间去,两个丫鬟一左一右堵住他:“王妃在里面休息,你不能进去!”
叶梁神色严肃,他知道两个丫鬟想着什么,但事发突然,他没那么多时间,忽略两个大惊失色的丫鬟,他大步上传,一掌推开门,却见裴泽已然站在门后了。
躬身抱拳,叶梁速道:“王爷,事急从权,若要责罚待事毕后属下自行领罚。”
裴泽负手而立,神色淡淡的,“何事?”
“皇上一连召了蒋维和朱启易,王爷,事不宜迟,快随属下离宫吧,再晚就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