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妻教子其实是一个边缘知识分子最佳的选择啊!他很动情地感慨着。
所以,眼前他最希望的,是盼他的女人赶快好起来。他最需要做的是给翁七妹搜集羊腰子。但羊腰子得到宰羊的时候才能得到,他不能每天都杀只羊。他隐约获知,羊卵子也有祛寒功效;而羊群中的公羊很多。为了让羊长得壮一些,也为了纯化羊种,公羊一到发情的岁口便要被阉去卵子,在山里叫&ldo;骟&rdo;。他对冯明亮说:
&ldo;老冯,再骟羊的时候,羊蛋就别扔了,给咱留着。&rdo;
冯明亮疑惑不解,心说,那玩艺儿忒膻气哩!但他不愿多问,只疑惑地看两眼而已,说:&ldo;行!&rdo;
于是,那羊卵子有一些数量之后,南先生便下一次山。
那羊卵子更动了村姑的心,给他报以更热烈的爱情;身子虽不灵便,情感却抒发得分外舒畅。不久,村姑就又怀孕了。这一次,南先生坚定地说:
&ldo;这孩子我要了,你好好地给咱留着!&rdo;
回到山上,他牧羊时的脚步既轻松又踏实,对冯明亮也主动表示出令老冯异常惊奇的亲热。把翁上元给他的新烟叶给了老冯,说:
&ldo;老冯,你把放羊的劁、骟、淡、追的门道儿都教给咱。&rdo;
&ldo;干啥?&rdo;吃惊地问。
&ldo;咱不走了,在后岭放一辈子羊啦!&rdo;笑嘻嘻地说。
&ldo;那你可就屈才哩。&rdo;
&ldo;屈什么才?老天爷生我就是要我跟你老冯放羊!&rdo;
老冯也乐了,&ldo;那咱俩可就成了真正的伙计了!&rdo;他一下子觉得与南先生亲热了许多。&ldo;咱俩也炒两只羊蛋,弄两口酒。&rdo;老冯说。
酒一旦喝过,老冯再领着他去放羊,便不是默默无声地傍着走了,而是一边走一边给他讲放羊的&ldo;理论&rdo;‐‐
咱后岭管羊不叫羊,叫山羯子。你瞧没,咱的羯子,腿精细个儿不大,但身子极灵活;单走那山的皱褶。悬崖峭壁和荆林棘丛。什么高什么陡什么险,羯子没那概念,走就是哩。
你瞧没,这山里的草杂,就不免有毒草;这羯子可不像人,能挑着吃,一旦误食了毒草,便口吐白沫,浑身抽搐;你要是不想办法,它很快就死哩,所以,咱做羊馆的,就要在梁顶和沟坎处,放几块平展的石头。放石头干啥?你看咱腰里挂这个袋子么?这是盐袋子。一看有羊中毒了,就在石头上放几把细盐,叫羯子舔一舔;这盐能解毒哩。咱管这就叫&ldo;淡羊。&rdo;你觉得新鲜吧?喂咸的还叫&ldo;淡&rdo;,它就是&ldo;淡&rdo;;把毒性缓了淡了,能不叫&ldo;淡&rdo;!咱这山羯子虽然耐旱,但&ldo;淡&rdo;后的揭子,要急着喂些水;你要是不喂水,也会齁死了,还不如不&ldo;淡&rdo;它。所以,放羊也跟养孩子一样,深了不成浅了不成,也要精心,大意不得,你瞧那梁梁峁峁上,咱们的那些口小肚大坛子似的坑坑么?那是存雨水的,单给羯子预备的。把水坑打成坛子似的,是省得让太阳把水给晒干了。这坛子一盛上水,让老爷儿一照,幽亮幽亮的,像小母娘们的眼,贼好看哩。所以咱羊棺子管它叫&ldo;眼子&rdo;。你知道羊倌打招呼咋打的?见面就问,伙计,眼子还满么:对方要是回答,满,满着哩,你的心里就放踏实了。你看,这放羊可不是赶着那羊到处走就行了,学问也大哩!
南先生真是大开眼界,满口叹着:大,大,学问真大!
一天,太阳很高,南先生晚上失眠想心思弄得头疼不已,太阳一照就发晕。老冯说,你就歇歇吧,有你没你不吃紧,南先生就歇了。
等到日头都落了,羯子们还没回圈,南先生就觉得不对劲。大呼小叫地一个梁一个梁地找了,终于在一处眼子边上找到了晕倒了的老冯。给他灌了两口水,他睁开了眼睛,低低地说:&ldo;没啥,就是给渴过火了。&rdo;南先生说:&ldo;老冯,你就是个死人啊,怎就不喝眼子里的水?&rdo;&ldo;哎,不是有羯子么。&rdo;老冯平静地说。南先生的心,受到了震撼。
晚上,就着油灯昏黄的光,他在本子上记下了白天发生的事。
&ldo;七妹,你就是我的羯子啊!&rdo;他激动地对自己说。
二
有了扎根的念头,南先生觉得应该以后岭人的身份,对这里的事尽点责任;他便少了游移与顾虑,敢于表达自己的观点。
听说后岭第二年还要种春小麦,他找到了翁上元。
&ldo;依我之见,咱后岭不宜种春小麦;产量太低,总算账不合算。&rdo;他说
&ldo;咱种的不仅仅是粮食,种的是心气儿。心气儿,你懂么?&rdo;翁上元反问道。
&ldo;心气儿可不当饭吃啊!&rdo;南先生已开始后岭化了。
&ldo;你说当啥?这人要是没心气儿,吃大米白面也得噎死!&rdo;翁上元反驳道。
&ldo;那是两回事,心气并不能代替一切。&rdo;南先生说。
&ldo;你就没看到,自打咱后岭人吃上自己打的白面,人都变得精神了?他们感到了日子有了新的变化。你就没看到,那麦秸堆在场里,雨水一浇,蹭蹭地长蘑菇,你拔了一茬长一茬,好吃得很哩!这是天意。你别净他娘的泼冷水!&rdo;翁上元不耐烦地说。
&ldo;我说不服你,但你得听我个建议。&rdo;南先生执着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