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天空一碧如洗,阳光透过玻璃幕墙,落满了商泊云的办公室。乔叙的诅咒被商泊云直接忽略,他心情很好,迈开长腿大步往外:“走吧,中午去一澜居,我请客。”真是春风得意啊商老板。乔叙幽怨地想,你出柜成功了吗你就嘚瑟?但是乔公子的肚子很配合的咕了一声,痛骂周琅确实让他能量耗尽了。“我要吃蟹粉狮子头,还有软兜长鱼……不过他们家新换的厨子盐水鸭做得不地道。”距离cbd四十公里的郊区,阳光铺成得更为灿烂,春日里,道路两旁都是开满了花的树。杏花梨花,连绵不绝,像飘泊的烟霞,白色的阿斯顿马丁犹如驶入了画中。和光山苑春色锦绣,最高处那一栋独栋别墅,蔷薇在石墙攀附生长,含苞待放,一棵高而深秀的枫树树冠如碧色的云,云的影子落满了半个庭院。“少爷,您回来啦。”下了车,家里的保姆就立刻迎了过来。“张姐。”江麓朝她点了点头。“爸爸在客厅吗?”张姐连忙道:“是呢,一大早就等着少爷回来的。”“卢医生也在。”“我知道了。”江麓微微颔首,“张姐,你先去忙吧。”“好好。”张姐笑道,“江先生可真关心少爷。”这对父子应该是她见过关系最和谐的了。做父亲的严厉,却关心孩子,这个孩子呢,则有一等一的好教养。一般孩子总是和母亲亲近些,和父亲的交流便显得有些少。张姐家里一儿一女,成天见的和家里那口子对着干,一到放假家里就鸡飞狗跳。哪里像江家呢——不过也许有江麓年少丧母的关系,父子俩彼此依靠,自然亲厚许多。张姐看着青年静秀高挑的背影,一时有些感慨。那会儿她初来江家做工,对着这个顶富贵的豪门惴惴不安又好奇。明盛集团很有名,背后的江家却并不高调。长洲很多地方都可以看到明盛的身影,海音大剧院由明盛承建,附中、一中等等高中,以及长洲的几所大学,都有明盛捐赠的教学楼,这个集团以地产起家,借由过去几十年的建筑建设,积累了堪称连城的财富。热心艺术、热心教育,因而名声也很好。明盛原本的掌权人江盛怀在几年前宣布卸任,比起颐养天年的江盛怀,他的儿子江麓则一直饱受关注,十分有名。造诣颇高的钢琴家不单年轻,还生得极其俊美,天然就该站在聚光灯下。张姐被江家雇来做保姆时,还很期待能见一见这位少爷,不过偌大的江家除却江先生,就只有司机、帮佣和定期拜访的家庭医生。“少爷病了,在国外养病。”江家的佣人这样说。张姐于是到去年才见到了江麓。真人比照片更好看,墨眉如裁柳,双目似桃花,连鼻尖的小痣都生得恰到好处,半长的乌发垂着,和画里走出来的人一样。又见他气色尚佳,张姐打心里高兴,那会儿客客气气地问了好,便关切道:“听家里人说少爷之前在国外养病,现在应该是都好了吧?”彼时江麓神情平和,温声谢过了她,张姐未曾觉察出什么不对,至于生的什么病,她做保姆有年头,知道不该打听雇主的私事。客厅的落地窗前,满头白发的江盛怀望向他精心打理的蔷薇园。四月末,快到开花的时候了。一旁,家庭医生正给江盛怀量血压。“江先生,近来睡眠如何?”江盛怀看得出神,迟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挺好的。”“但我看,江先生昨晚就没睡好。”江盛怀笑了笑,眼角的纹路便更深了些:“瞒不住卢医生你,昨晚确实失眠了。”江麓听得清清楚楚,走过来的步伐一顿。卢悉年回过头来,便听得江麓温声道:“又见面了,卢医生。”卢悉年面上带出笑来:“一月两次,很准时。”江麓坐到了江盛怀旁边,卢悉年将血压仪收了起来,例行检查已经做得差不多了。他是江盛怀的私人医生,已经服务了江家六年,和江麓也算相熟。“江先生这个月也修养得挺好,只是睡眠还要再调理一下。”“具体如何调理我一并和张姐说。”他也不多打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麻烦卢医生了。”江麓招了招手,立刻有佣人过来,带卢悉年去书房。电梯上行,佣人神情很客气,卢悉年已经习惯了江家这样的排场,心里有些感慨。明盛是长洲的庞然大物,曾经雷厉风行的掌权人退了下来,如今只是个衰老、寡言的男人。比之江家的保姆,他十分清楚当年江麓“生病”的内情,想起江家这个样样都好的少爷,不免惋惜。“昨天晚宴喝了点酒,就歇在学校那边了。”江麓说。江盛怀自然知道这样的场合不能避免喝酒,江麓一向自律,又看他神情清朗,想必没喝太多。“人情难免。”江盛怀点点头,“下周的演奏会准备得怎么样了?谭枳明昨天还问我,他向来是很关心你的。”“您放心,准备得很顺利,曲目已经选好了,乐团是从前一直合作的。”这次演奏会是海音大剧院二十周年院庆系列的开山之奏,这个剧院对于江盛怀意义非凡,因为当年这是江盛怀为了他的妻子、江麓的母亲叶明薇所投资建造的。江盛怀眼中浮出点怀念。岁月能将一个人改变太多,曾经如山般让江麓觉得压抑的父亲已经老去。人非青山,到底白头,避无可避。“我身体不好,现在也不爱出门。说起来,谭枳明的女儿映雨,你还记得吗?”“记得。从前去京市上课,有时候也会在谭老师家碰到她。”江麓有些意外江盛怀突然提起老师的女儿,但他对于江盛怀的话一直都很有耐心,“她不太爱练琴,当时谭老师头疼得很。”江盛怀露出笑来:“你还记着她——恰好,映雨也一直念叨着你,这次演奏会结束,去见个面吧,她可是特地来长洲听你演奏会的。”“带女孩子去吃个饭,长洲艺术展很多,也尽尽地主之谊。”江麓语气无奈:“我上次见到她还是十年前的事情。”“同龄的人,聊几句就又熟稔了。何况她爸爸还是你的老师。”江盛怀定定看着江麓,那双苍老的眼睛里满是执着,“阿麓,你发过誓,说你的病好了。可是这些年来,我从来没看见你和哪个女生有过什么交往。”“小时候的玩伴,后来的同学,我那些朋友的女儿,哪个,也没见你愿意去试着相处一下。”“在英国的那几年,你说有文化差异。现在回国一年多了,在长洲,你长大的地方,你和谁还能有什么文化差异吗?”“爸爸。”江麓压下晦涩,声音温淡,“我会和谭老师联系的。”“那就好……那就好。我让他把映雨的联系方式给你,你去加上。男孩子,得主动点,才讨人喜欢。”江盛怀神情一松,又望向窗外落满阳光的蔷薇园,“那个时候我为了追明薇,真是什么都不顾了,才终于打动了她。”回忆起自己的妻子,他忽而又露出痛苦之色。“小麓,不要让你妈妈失望啊。”“我不会的。”江麓听到自己说。“我再去和卢医生聊聊。”他站起来。江盛怀挥了挥手,笑得真心实意:“偶尔失个眠而已,一个个如临大敌。”客厅的中央,悬挂着巨幅的油画。蔷薇园中,绚烂的花朵犹如春日里织出的锦绣,白色连衣裙的女子坐在钢琴前,却偏头看向了前方。她的眼睛温柔而美丽,仿佛在注视着谁。江麓从她的“眼前”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