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不,是说水儿。&rdo;小林解释,&ldo;写《倾城之恋》的那个女作家,她在小说中最喜欢用的一个词,就是荒凉。形容一个女孩的眼睛,也用荒凉。本来我不明白,荒凉是说地方的,怎么人的神情可以是荒凉的,还荒凉得几千里不见人烟,但是看到水儿的眼睛,我就明白了。她眼中那种感觉,除了荒凉,也真没别的词可以形容。&rdo;
&ldo;大概是因为生病,心情不好吧。&rdo;曲风安慰。
小林却摇摇头,纳闷地说:&ldo;不会呀,水儿从小就多病,住院都住成习惯了,性格又乖又隐忍,从来不是这么刁蛮沉郁的个性,她眼里的那种空洞,让人看了,从心里往外觉得冷,而且,她对我好像充满敌意。&rdo;
&ldo;怎么会呢?你是她小阿姨,水儿一向跟你很亲的。&rdo;
&ldo;那是以前。&rdo;
&ldo;什么以前现在的?你太胡思乱想了。&rdo;曲风觉得小林多虑,&ldo;她不过是生了几天病,有点闹情绪罢了,过几天就好了。&rdo;
&ldo;走着瞧吧。&rdo;小林最后说,抬起头来看天,星星这会儿更亮了,清冷冷地,像一串音符。
水儿的美丽和妖异越来越令小林不安,一天,她忍不住问姐姐:&ldo;你觉不觉得,水儿有点怪?好像突然对跳舞很有学问似的?&rdo;
大林不理那些,只要女儿活着已经喜滋滋,闻言不经意地笑:&ldo;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都是曲风教会她的吧。&rdo;
&ldo;她和曲风,还真是很有缘的样子。&rdo;妈妈也说,&ldo;晚上,叫曲风来家吃饭吧。&rdo;
小林答应一声,又问:&ldo;医生替水儿检查过,怎么说?&rdo;
&ldo;病情暂时稳定,可是要接受化疗。&rdo;
&ldo;化疗?&rdo;小林一愣,注意力立刻从对女孩的疑惑转移到关心上来,&ldo;她还这么小。&rdo;
大林低下头,声音里满是苦涩:&ldo;她的头发会脱落,如果仍不能好转,只怕……不知道这样让她多受罪是好事还是苦差?&rdo;
她心里只有女儿的健康,此外别无所思。
女儿的意义,是一个叫她&ldo;妈妈&rdo;的小小孩童,只要她一天叫她&ldo;妈妈&rdo;,她就一天视她如珠如宝,才不理她是爱了舞蹈还是爱了文学,就算有一天她突然开口能说六国外文,背上长出翅膀来,她也依然是她女儿。
水儿初醒时,还真有一段日子不肯喊妈妈,开口闭口只是要找曲风,找到了,也不说别的话,只握住他,恋恋不肯放手。
但是后来忽然有一天,她开口叫妈了,是哭着叫的,感动至极的那种哭,叫得动心动肺,就好像她有很多年没叫过而忽然重新找到母爱温暖似的。
那一刻,大林比任何时候都感动于自己是一个母亲,她张开手臂紧紧抱住失而复得的小女儿,仿佛母鸡护住她的小鸡。水儿是这样地小,这样地弱,这样地孤助无援,她真希望可以替女儿承受所有的病痛,付出一切代价来交换女儿的健康。
可是,她却无能为力。看着女儿因为化疗而受苦,她的心如刀割,却什么都不能做,惟有袖手旁观。对一个母亲而言,这是比任何刑罚都更残酷而难以忍受的。抱着病弱的女儿,她泪流满面,一声声心痛地呼唤:&ldo;水儿,妈妈真是没用,真是没用……&rdo;
水儿举起手来轻轻拭去母亲的泪,温软地问:&ldo;妈妈,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rdo;
&ldo;我是你妈妈呀。&rdo;大林看着女儿,又是哭又是笑,&ldo;这世界上,一个母亲最宝贵的,就是她的孩子。为了你,我可以做一切的事,可是,我却什么事也不能做,我真是心痛。&rdo;
水儿哭了,抱着大林说:&ldo;妈妈,我真没想到,母爱这么伟大。&rdo;她依偎着母亲,悲哀地说,&ldo;只可惜,我不能长久地陪着你。我知道,我的时间不会很多,妈妈,医生有没有告诉你,我还能活多久?&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