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王武侯也只是一布衣,而且又是汉人,还不是协助苻坚治理天下十数年,名载史册,再说孝文皇帝改革之后,已废除了奴隶制,准许其他胡族为官,焉知日后朝堂就一定是鲜卑独大!”
管事面色大变,喝道:“你敢拿大魏与短命的氐秦相比!不想要命了吗!”说着就要将马鞭挥上去。
“刘管事,你随意鞭打雇工,若是被人知道了,让人怎么看待我真定侯府?”我清楚刘管事这人,一贯狗仗人势,而且睚眦必报,这羯族少年公然落了他面子,现在被他抓了话柄,若是不管,肯定不会有好果子。
刘管事立马放下了马鞭,连忙朝我行了礼,并说道:“四小姐来了也不说一声,也好让小的去迎接。”
我没理会他的讨好,继续道:“他刚才的话虽有些不敬,但大魏从不以言语定罪,而且他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少年心性罢了,管事可否得饶人处且饶人?”
刘管事的倒三角眼转了转,最终还是咬牙应了:“好吧,我也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他转身指挥手下将地上的烧炭捡起,挑拣后与其他完整的一起堆置到柴房。
“多谢小姐帮我。”那少年快步走到我面前,朝我作揖答谢。
“无事,不过我劝你以后还是少来侯府,刘管事比较。。。严厉。”他撇了撇嘴:“看出来了,我不小心掉落了几枚烧炭,他就要跟我甩鞭子了。”
“你要是送好了薪炭,就快去结算了银钱离开吧,省得被刘管事再看到。”“小姐,您相信我刚才的话吗?”少年黝黑的面孔上呈现出严肃的表情。
我想了想,才说道:“你有志向是好事,但要是没实力没毅力的话,恐只会引人耻笑。”他面色一暗
。
“你既敬仰王武侯,当时时依他为榜样,你也不想当一辈子雇工吧?”“是的,再过不久我就要从军了。”
话音未落,他郑重其事看着我说道:“小姐可否赐我一个名字,当做我人生新的开始。”
“你现在叫什么?”他的两颊突然变成黑红色,疙疙瘩瘩说出三个字:“侯狗子。”
看来这人的父母是遵从了贱名好养的规矩,我忍住笑意,轻声道:“王武侯表字景略,取景字如何?”
他露出喜色,抱拳道:“侯景多谢娄四小姐!”“无事,一个名字罢了,希望你不要辜负了这个字。”
※※※
这件事我没有放在心上,毕竟侯景对我来说只是点头之交,我没必要去关注他。
日子过得很快,我似乎转瞬就到了十二岁,而祖父却在那一年一病不起,享年八十五岁。
朝廷下诏缅怀祖父的同时,收回了真定侯爵位,赐封父亲为平遥县子、南部尚书。
祖父故去一年后,府里拆去了白纱,一切都回到了表面的平静。
我明白娄氏已经大不如前了,人上之人与任人欺凌只是转瞬之间的事。
过了半年,父母就开始帮我准备议亲之事,我心烦之下,一个人去后山跑马后直接去了市集散心。
“小娘子这次迷路还拖着马儿?”我下意识牵着马走进了当日的街巷,反应过来刚想离开,身后就传来柔和中略带轻佻的声音。
“我没有迷路!”我牵马转身瞪着她,心中却全是喜悦。
见她走近,我又强调道:“我认识路!”
她轻抚着马儿的脑袋,轻笑一声:“你能独自一人从我家走到上善坊,我相信你的识路能力。”
“你怎么会知道。。。”“我知道你跟着我到了我家,后来实在放心不下你,便悄悄跟了你一路,没料到你是真定侯府的小姐。”
我垂下眼睑,低声说道:“如今只有娄府了。”“你祖父虽故去,却不代表娄氏就真的一落千丈了,昔年文明冯太后因罪入宫为奴,亲人皆被诛杀,但她最终还是以皇太后与太皇太后之尊临朝十四年,更何况。。。”
她低头温和看着我:“你至少还有父母保护,更何况凭你的性子,你肯看着娄氏每况日下吗?”
“咕”我张了张口,还没想好怎么说,我的肚子就先发出了声音,我大羞,双颊火辣。
“你午食没吃?”我轻轻了应了一声,手被轻轻握住,她淡淡说道:“还是得吃饱了再考虑家族前途。”
我们到了上善坊附近的一家饭馆,她挑选了几道鲜卑风格的菜肴,我心念一动。
我吃东西时候,感受到她的目光,觉得脸颊又快要发烫的时候,她笑了出来:“你和我阿弟贺六浑真是天差地别,你就算是午食没吃,吃相也这么秀气,而他不管饿不饿,总是狼吞虎咽的。”
“贺六浑?你们也是鲜卑人吗?”我抬头看了一眼她黑亮的眸子和墨色的长发,犹豫开口。
“恩,也不能算,我们先祖是地道的汉人,后来祖父因罪被贬到怀朔,他便娶了鲜卑女子为妻,我们的母亲也是鲜卑人,我们应该算是鲜卑化的汉人,所以有汉名也有鲜卑名,男孩一般称呼鲜卑名,女孩则是汉名。”她蹙着眉,眼中流露出一些厌烦和伤感。
“可我那日还见到了一个人,好像叫安年,他怎么是汉名?”听我换了个话题,她舒展了眉眼:“安年啊,他不是我亲弟弟,他父母是我家旧友,平日里帮了我们很多,可惜他父母出了意外,我们便将他接到身边照顾了。”
“阿姊?”我身后传来低沉的男声,她笑意更深,对我说道:“真是说谁谁就来,他就是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