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容猛地拍案,无极的话音质住。他怔怔地抬头,看着季容。
齐王胸口起伏,因为激动,声音微颤道:“你说陈鲂目中没有寡人这个主上……”他问无极,“那你阳奉阴违,罔顾礼法,视寡人诏命若无物——试问,在你的眼里,究竟有没有寡人?”
无极睁了睁眼,不敢相信季容会这么问他。
季容看他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只觉积压在胸口的那股浊气越发沉重。他也知道自己的话,说得太重了。却看眼前人维持着同样的姿势,几乎是一字一句地道:“无极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王上。”
恍惚之中,齐王看着无极,只是短短数月不见,他就发觉到,眼前的人已经不是最初那听话地匍匐在他脚边的狼犬了。他一日比一日难以拿捏,事到如今,他也渐渐琢磨不透,无极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了。
两人僵持数息,季容缓缓地吁出一股长气。他唤:“无极。”无极循着那声音抬起脸,齐王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他的身边。齐王望着他的少年出神,问道:“你告诉寡人,你要的,到底是什么?”
无极仰视着齐王,久久不眨的双眼泛着如蛛网一般的血丝,他的拳头死死地绞紧……
过了片刻,季容收回目光,大声令嫪丑宣读诏书,因无极收复皋奉有功,赐封武阳君,食邑五百户,此等荣宠,已经可说是宠冠诸臣。然而,在这之后,齐王整整一月都不再传召无极入宫。
第十六章下
齐王久不私下召见无极,便是在朝上,对无极的态度也和其他朝臣并无不同,便有人暗中传言,季容因无极滥杀一事,与其离心,尽管封了他为武阳君,实则宠爱不再。侯府里的清客说,无极功高震住不说,最重要的是,王上最忌惮的,就是不听话的臣子。武安侯放下棋子,命人备车。
武阳君府里,无极在院子里练刀,他刀法凌厉,挥刀如舞,一个红裙少女坐在檐下绣着花。无极收刀走过来,问妹妹在做什么。阿婴说,我在绣香囊。无极问,是送给青城来的那个世子?阿婴微笑,带着少女怀春时的羞意,她轻声问,莫非阿兄不喜欢他么?
天下分裂,除了诸侯国之外,还有几座城池独自为政,他们在这中州里势力微弱,往往需依附强国生存。王宫外头有一别院,用来收留这些诸侯送来齐国的公子。阿婴善舞,入乐府习舞,阴错阳差结识了青城来的质子。
无极问,为什么是他?
青城质子比阿婴年小,还只是个没长大的少年。
阿婴停下来,问他说,那阿兄你又是为什么呢?
无极看着这与自己肖似的妹妹,阿婴轻轻说,他们都说,王上的后宫里有很多的女人,王上的宠爱,就像昙花似的,绽放的时候很美丽,却也凋零得很快。
无极静默着。阿婴咬断了针线,将绣好的香囊给了哥哥。无极问,为何送给我?
阿婴说,阿婴也喜欢哥哥。
无极一笑,轻道,哥哥也喜欢阿婴。
此时,下人进来说,有客人来访。无极走出去,来客是武安侯韩绍。韩绍带了棋盘来,请无极下棋。那是一局残局。韩绍以棋局作为江山的版图,向无极阐述如今这个天下的局面。韩绍早已看出无极绝非泛泛之辈,他向无极描述了一幅波澜壮阔的山河,试图以此唤醒无极逐鹿天下的野心。无极在一瞬间产生了动摇,可之后又清醒,蓦地剑指韩绍。韩绍脸色从容,毫不惧死,风骨之正,连无极都不忍杀他。无极令人送客,韩绍向他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