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狭窄的房间里,暗无天日,时不时被敲响的房门,时不时闯入家门的恶人,小小尚未长出丰满羽翼的人得不到避风港,只会在那个男人回家时,面对更大的压力。
心智成熟的人都难以承受这份抑郁压力,更何况小小的人。
身体或是心理,总是会有崩溃的那一天,小小树苗在漫长的成长岁月里得不到慰藉,或扭曲压抑、或直接枯萎。
“我只是为了确保你能正常的活着,能够照顾那具身体,所以偶尔关照你一下而已。”怪物女人微笑着,吐露出来的话语却无比冰凉,“也许我们共用一具身体,给你造成了一些误解,但我的确不是你的妈妈。”
“你真正的妈妈在黑盒来临时,彻底得到了自由,从我们契约结束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消失了。”
怪物女人微笑地注视着面前站得笔直的人,他的身形僵硬无比,几乎难以对外界的声音再做出反馈,那具身体里的灵魂在幼年时就已经扭曲,能够成长到现在看似正常的人,也无非是一根贯穿他灵魂的支柱在支撑着他。
那支柱,是极端环境下的幻想,是不存在的。
而此刻,那根支柱在缓缓地消失,本就扭曲的灵魂在痛苦地蜷缩着,在崩溃之下快要失去自我。
“夏炎?夏炎!”江野伸手拉扯了夏炎两下,将他从恍惚之中拽醒。
夏炎微微颤动着睫毛,缓缓上抬,望向眼前的怪物女人,声音在喉间滚动了两下,才滞涩犹豫地询问出声,“她消失时……有没有念过我?有没有留给我什么话……?”
怪物女人抿起的嘴角弧度在夜色里又上扬了几分,“当然没有了,你还是没有想起她究竟多厌恶你。”
“不过也对,记得的话,也不会想象出一个爱你的母亲了,将存在的憎恨完全幻想成不存在的爱意,你人生的风雨难道百分之八十都是靠妄想中的保护伞而撑过的吗?”怪物女人挤出两丝笑意,“那还真是可怜啊孩子。”
她的笑意里丝毫没有嘲弄,仅仅是以怪物视角对人类做出的评价,从她嘴里吐露的真相,是冰凉刺骨的。
夏炎的身形颤了颤,默不作声地从怪物女人脸上移开了目光,扯过兜帽戴在了头上,似乎因此就能避开真实,就能让这张笑脸不与记忆里的重叠。
可如今就算戴上兜帽,也不会再听到里面传来母亲的声音,反倒是兜帽之外,怪物女人的声音跟记忆里的如出一辙,“我们的契约早就结束了,你现在也应该不能从那件衣服上听到我的声音了吧?”
“难道说……”怪物女人恍然大悟,“你进入黑盒是为了我啊?”
为了愿望进入黑盒,无数追求人生道路的玩家里,夏炎是最好笑的那一个,从一开始追的就是虚假。
怪物女人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江野隔着兜帽一把捂住了夏炎的耳朵,斜睨了怪物女人一眼,“我们认亲认错人了而已!不打扰你了!”
他拉上夏炎转身就走。
怪物女人倒也没拦着,只是目光微转,落到了夏炎背上不停在啼哭的怪物幼崽,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真是个不错的怪物,一定会好好长大的,真期待。”
出了食堂,门一关,江野回头望去,身后的空间里又变得漆黑一片,仿佛怪物女人以及刚才的记忆都没有出现过一般。
但此刻身侧的夏炎依旧很安静,静到能让人清晰地感知到他的注意力都已经不在外界,而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了。
寂静的皮囊之下,一定是一番波涛汹涌的矛盾跟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