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毕竟关乎他堂堂督军的声望名誉,再是洒脱,也没有人会拿自己的名节做笑谈。云漪沉默下去,渐渐敛了笑容。霍仲亨也不多说,低头专心用餐,两人一时都安静下来。云漪搅着咖啡,心神不属,良久都不喝一口。&ldo;为什么?&rdo;云漪突然开口。见霍仲亨面无表情,云漪将小银勺一搁,脱口道:&ldo;你就由得他们这样胡说,四处糟蹋你的名声?分明可以辩解,为什么故意迎合流言,唯恐他们将你糟蹋得不够?&rdo;话一出口,她顿时后悔。果然,他眉毛也不抬一下,摘下餐巾抛在桌上,淡淡道:&ldo;你的问题太多了。&rdo;这不动声色的一句话,顿时将她逼回角落,似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浇熄那忘乎所以的火花。火花,真的是火花,她冷硬已久的心里竟冒出微弱火花……必定是眼前乐融融的情态蒙骗了她,将幻境当成了现世,陶醉在自己一手编排的戏码里,入戏太深,忘了自己是谁。云漪端起已变冷的咖啡,缓缓地喝,手腕的微微颤抖到底出卖了她的心绪。霍仲亨靠了椅背静静看她,没有放过她一丝一毫的反应。这是又一场声情并茂的表演,还是她的真情流露?薛晋铭献美,未必真的指望靠一个女人绊住他。只怕美人计底下还套着一条离间计,借此离间北平内阁本不牢固的信任,削弱他的威望。薛家这点伎俩,在他眼里实不入流。彼方有风月连环,他自有顺水推舟。流言当前,他又何尝不是无可奈何。只是,比起个人名节声望,总还有更重要的东西值得维护。看着她僵然维持的笑容,霍仲亨心中不是滋味,终究觉得不忍。&ldo;你的心意我懂得,但是云漪,你有你的本分,既然跟了我,便要学会沉默!&rdo;霍仲亨声色平缓,不带一分喜怒,字字说来却如三九寒霜。云漪静静放下杯子,垂眸敛眉,让他看到他想要的沉默。霍仲亨站起身来,她也温驯地站起,眉眼平顺,将喜怒敛藏得很好。她这个样子,越发令他皱了眉,&ldo;你不必如此,该怎样还是怎样。&rdo;&ldo;是。&rdo;她露出一点笑容,恰到好处的婉约,似无数次雕琢后的完美。不错,这才是她应有的姿态,也是他满意的态度。霍仲亨定定看了她,突然间莫名心烦,转头走出门去,连一声道别也没有。听着他脚步声离去,云漪久久垂眸,不语不动。走到楼梯口,霍仲亨忽想起雪茄盒忘在了书房,便折回去拿。许是下意识地挂怀,不由放轻脚步,缓缓走近门口。云漪正亲手收拾桌上杯盏,背向了门口,身姿骄傲笔直,悠悠拿起杯碟层叠放好,动作轻缓专注,不像做家事,倒似在同自己玩耍,落寞背影格外单薄。他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正要开口,却听她独自曼声哼唱起来,哼的是《绿珠》里几句唱段,&ldo;往日里列笙歌同敲檀板,蒙使君情缱绻密誓河山,这也是妾薄命劳飞燕散……&rdo;她本不爱戏曲,因他喜欢,近日才学着哼几句。此时细细袅袅,断断续续哼唱来,倒似叹息一般,听在他耳中,心头却似风过水面。一句&ldo;劳飞燕散&rdo;余音未尽,她拿起个咖啡杯子,指尖上一转,蓦地往地上掷去。骨瓷描金的杯子摔落厚厚地毯,竟也没破。这益发触怒了云漪,抓起个碟子又重重往窗台掷去。这回呛啷啷摔了个四分五裂,似一口郁气吐出,索性抓起桌上的杯子碟子一股脑砸了,裂瓷声里碎片飞溅,只摔了个满地狼藉,痛快淋漓!云漪失声笑,宣泄的快意在心头疯长,桌上已砸了个精光,最后剩下桌布,她也伸手便掀……陡然间手腕一紧,他从身后将她牢牢攥住。&ldo;云漪!&rdo;霍仲亨浓眉紧拧,沉声喝止她。她回过身来,唇角犹有笑意,胸口急促起伏,却是冷冷睨了他,&ldo;恩客,有何吩咐?&rdo;霍仲亨一时惊怒失语,往日里总见她巧笑倩兮,妙语解颐,从不曾见她这番暴烈模样。他蹙眉看她,这熟悉又陌生的面容,眉梢眼底都是谜,饶是他也看不清,这一身艳骨到底支撑了多少悲欣善恶。阴雨天色,空荡荡的房子早早亮起灯光,照得寂寞无处遁形。陈太在楼下将唱片放得很大声,一阕弹词已唱到尾声:&ldo;倒不如嫁一个风流子,朝欢暮乐度时光,紫薇花对紫薇郎。&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