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乔下午来时沉着脸,直上二楼找念卿,却被桂珍挡下,说夫人早上出门着了凉,这会儿还在休息。见念乔面色不豫,桂珍便笑着打趣道:&ldo;这是怎么了,又同程公子吵嘴吗?&rdo;念乔咬唇,从手袋里掏出个叠得四四方方的东西掷在桌上,闷声仍不说话。桂珍好奇拿来一看,却是张半皱的报纸,展开只瞄得一眼,顿时变了脸色。那上面赫然一张醒目照片,正是戎装的督军和一身男装的念卿。底下粗黑大字的标题写着&ldo;气短可是真英雄,情长终究小儿女&rdo;‐‐饶是念书不多,桂珍也读出这句话里浓烈的讽刺。&ldo;这是哪来的?&rdo;桂珍吃了一惊,左右看看,急忙将报纸揉了,&ldo;这种东西你怎么敢带进府来!&rdo;念乔涨红脸,忍着气说:&ldo;这是北平的报纸,上面还有更难听的。&rdo;桂珍啐一口,两下撕了报纸,愤愤数落道:&ldo;臭穷酸尽会靠笔杆子毁人,这种东西还巴巴地拿来给她看,你也是个不省事的……哎,你怎么会有北平的报纸,谁给你的?&rdo;见桂珍一脸狐疑,多半又疑心到程以哲头上,念乔没好气地看她一眼,&ldo;刚去车站接了个同学,人家从北平回来,捎张报纸路上看看有什么奇怪。&rdo;提及同学,念乔忽然想起件蹊跷事,&ldo;今儿在车站还遇见个奇怪的人。&rdo;&ldo;有多奇怪?&rdo;桂珍随口问道。&ldo;那人好像也是学生,挺英俊的样子,跟我同学坐一个包厢,起初还客客气气帮我们提了行李,后来惠珍多话,偏偏提起报纸上的督军夫人,她还不知道我们是姐妹。&rdo;念乔皱着眉头,&ldo;我倒没说什么,那人翻脸却比翻书还快,狠狠瞪着惠珍,像是谁欠了他钱,把我吓一跳!&rdo;桂珍哈哈笑起来,&ldo;可不就是北平那些激进学生么,再不然就真是跟督军有仇的,他们带兵打仗的人谁身上没点血债,不奇怪,不奇怪!&rdo;念乔支颐想了想,&ldo;我瞧着不像,总之那人古怪得很。&rdo;二人又议论一番,闲闲扯了些家常话,念乔记挂着同程以哲的约会,也不待念卿睡起便走了。这一觉直睡到傍晚,念卿醒来仍觉昏昏沉沉,早上在码头着了凉,一整天都在头痛。门外走廊上有军靴声橐橐走近,是仲亨提早回来了,即使只听得他脚步声也觉得一阵甜蜜。念卿懒懒地拥了被子,眯着眼睛看门口。门是被踢开的,霍仲亨双手举着个黑乎乎的小东西,大步走到c黄边,将那东西往c黄上便是一扔。念卿一声惊叫,被那毛茸茸的小家伙迎面扑在身上。它小爪子抱住她再不肯放开,一头便往暖暖的被子里钻去。&ldo;是小狗?&rdo;念卿惊喜地拎起小家伙一看,这圆头圆脑的&ldo;小狗&rdo;,漆黑毛皮乌光水亮,长尾巴神气地甩在身后,眼角有漂亮的浅色纵纹,分明,分明就是一只幼小的黑豹!念卿瞠目,险些失手将它掉在c黄下。霍仲亨纵声大笑,满意地欣赏她惊骇神情,&ldo;我说过给你一只更好的。&rdo;温顺的小花猫,变成这活生生会吃人的黑豹,这便是他眼里的更好……念卿好半天说不出话来,看看张牙舞爪的小豹子,又看看那趾高气扬的男人,呆了一刻,终于笑不可抑。&ldo;你要把它当猫咪养吗?&rdo;念卿几乎笑出眼泪。霍仲亨却没有耐性管她笑什么,&ldo;快起来,懒女人,还有好东西给你!&rdo;念卿不情愿地被他拽起来,糙糙梳洗收拾了,便随他急匆匆出门。车子朝海边开得飞快,一路上霍仲亨都卖着关子,念卿也由着他折腾。早上还是雾雨绵绵的天色,到傍晚总算有了几分晴意,淡淡阳光穿透云层,细缕一样洒在粼粼海面。海风的潮意带着雨后清新,吹散了天际阴云……念卿望着车窗外起伏的海面,手指扣在仲亨温暖掌心,心境亦如这海天辽阔,纤尘不染。车子盘山而上,在空旷的山顶停下。霍仲亨携她下车,海天相接的浩淼景致骤然扑入眼帘,一轮夕阳正渐渐沉入地平线下,落日熔金,余晖似火,将碧蓝海水也染成了耀眼金色。造化之辉煌,令念卿陶然忘己,沉沦在无边美景里,久久不能言语。身后有力的手臂将她轻轻环住,霍仲亨低头啄吻在她耳畔,&ldo;喜欢这吗?&rdo;念卿闭上眼睛,怡然微笑,&ldo;喜欢。&rdo;&ldo;这里不算很远,不是偏僻山村,仍然有很多人认得我们。但我会为你建一座海边的屋子,俯瞰大海,仰望天空;春天你可以种花,可以养你的小狗小猫,说你想说的话,做你想做的事……你说过的心愿,只有一点我办不到,不能让你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往后我在哪里,你便在哪里,不能再去别处!&rdo;